王程封爵的消息,便如同腊月里最猛烈的一股朔风,裹挟着冰碴子与尘土,狠狠灌入了荣国府的朱门绣户。
将那份勉强维持的体面与沉寂,砸了个粉碎!
最初是门房上几个小厮的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狂热的兴奋。
那议论声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马棚、厨房、浆洗房……不过半日功夫,整个贾府的下人圈子里,已是沸反盈天。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那王程……不,是王将军,王爵爷!封爵了!开国男!正经的爵爷!”
一个婆子拍着大腿,声音尖得能掀翻屋顶,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懊悔,仿佛错失了天大的机缘。
“我的老天爷!这才几天?从咱们府里出去时还是个管事,这一转眼,成了将军不说,还封了爵?这……这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不,是喷火了啊!”
“开国男啊!那可是能传儿孙的爵位!食邑三百户!丹书铁券!这……这往后,王家可就是真正的勋贵门第了!再不是咱们能攀扯的了……”
“啧啧,鸳鸯真是掉进福窝里了!当初谁能想到?正经的官夫人,如今是爵爷夫人了!比那府里不得势的奶奶姑娘们还尊贵!”
“可不是嘛!还有那晴雯,跟着去了,如今也是爵爷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将来配个小厮管事的,那也是体面人!”
议论的风向,已从最初的震惊、羡慕,迅速转向了对过往的重新审视和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有那当初与王程、鸳鸯交好的,此刻不免沾沾自喜,仿佛自己也与有荣焉;
而那些曾背后嚼舌根、甚至暗中下过绊子的,则面色讪讪,心中惴惴,生怕爵爷府哪天想起旧怨来。
更有那心思活络的,目光不由瞟向了蘅芜苑和紫菱洲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哎,你们说,当初莺儿姑娘要是应了,哪怕是做个妾,如今不也是风风光光的爵爷如夫人?总强过在府里熬着……”
“还有二姑娘……虽是做了妾,可那是爵爷的妾!比寻常官家正头娘子也不差什么了!如今看来,倒是……因祸得福?”
“嘘!小声点!这话也是能浑说的?仔细主子听见!”
种种议论,如同无孔不入的寒风,丝丝缕缕地钻进了贾府主子的院落,带来了一片难以言喻的死寂与压抑。
荣禧堂东小院,贾赦的住处。
贾赦正歪在炕上,由着小丫鬟捶腿,邢夫人坐在一旁做着针线,屋里熏笼烧得暖烘烘,却驱不散他们眉宇间的阴郁。
那日迎春被一顶粉轿抬走,虽说是“嫁”了,但那场面,无异于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憋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就在这时,他的心腹长随兴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也顾不得礼数,气喘吁吁地喊道:“老……老爷!太太!大……大事!王程……王程他封爵了!”
“哐当!”
贾赦猛地坐起,动作太大,直接将炕几上的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浑然不觉,一双因为纵欲而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兴儿,声音嘶哑尖锐:“你……你说什么?封什么爵?!”
邢夫人也惊得手里的针扎到了手指,渗出血珠都忘了疼,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兴儿。
兴儿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重复:“封……封爵了!皇上亲封的开国男!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实职没变,加了爵位,食邑三百户,还赐了丹书铁券!外面……外面都传遍了!”
“开国男……丹书铁券……”
贾赦喃喃重复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随即又因极度的羞愤和难以置信涌上不正常的潮红。
他猛地抓起手边的一个玉镇纸,想要砸出去,手臂却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他……他一个家奴出身的东西……他凭什么……凭什么?!”
贾赦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般的恨意和一种被命运狠狠嘲弄后的茫然。
邢夫人也回过神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爵位……那可是爵位啊……”
她想起那日自家老爷还在大骂王程“畜生”、“狗杀才”,今日对方却已成了他们需要仰望的“爵爷”。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头晕目眩,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妒是恨是怕还是悔。
就在屋内一片死寂,贾赦气得浑身乱颤,邢夫人不知所措之际,门外又传来丫鬟怯怯的通报声:“老爷,太太,赖大、林之孝他们……带着人在外面,说是……恭贺老爷、太太……”
不用说,恭贺的自然是“贵府姑爷”王程封爵之事。
贾赦和邢夫人的脸,瞬间精彩得像开了染坊。
贾赦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抓起一个靠枕狠狠砸在地上,咆哮道:“滚!让他们都给我滚!恭贺?恭贺个屁!他们是来看老子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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