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汴梁城上空笼罩的阴云,似乎被王程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射穿了一道裂隙。
尽管城外大军压境,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悲壮与激昂的情绪,在坊间悄然流淌、沸腾。
“听说了吗?昨日城头,王将军那一箭!”
茶楼里,一个短衫汉子唾沫横飞,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亲眼所见,“隔着十里地!对,就是十里!一箭过去,嗖——!直接把金狗那最大的投石车给射散架了!操作的金兵吓得屁滚尿流!”
旁边立刻有人纠正,语气带着掌握“内幕”的优越:“何止!我二舅姥爷家的三小子就在城上当值,说是王将军引动了九天雷霆附在箭上,箭出如龙吟,不光毁了投石车,连带旁边十几个金兵都烧成了焦炭!”
“还有昨夜!王将军单人独骑,夜闯金营!”
另一桌的儒生也失了往日的斯文,拍案道,“那可是十万大军连营啊!王将军如入无人之境,一把火烧了金狗的粮草大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还在金酋完颜宗望的帅帐前留书一封,说‘取尔狗头,如探囊取物’!”
“真的?王将军还留书了?”
“那还有假?金营里都传遍了,金兵吓得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王将军夜叉索命!”
酒肆、街角、甚至排队领取限量饮水的队伍里,类似的故事在不断衍生、叠加、变形。
王程的形象在口耳相传中被迅速神化,从勇武的将军变成了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半神。
人们需要这样的英雄,需要在这绝望的围城中,找到一个精神支柱,一个能创造奇迹的象征。
王程的事迹,恰好满足了这种饥渴的期盼。
甚至有说书人当场编了段子,醒木一拍:“话说那王将军,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乃是天上的武曲星君下凡,特来扶保大宋江山!手中一张‘破风’神弓,乃老君炉中所炼,箭出则风云变色……”
将军府采买的下人回来,兴奋地对鸳鸯、晴雯等人学说外面的传闻,听得她们又是自豪又是心惊。
晴雯咂舌:“我的老天爷,外面都把爷传成三头六臂了!”
鸳鸯则沉稳些,叮嘱道:“外面传得越凶,咱们在府里越要谨慎,不能给爷惹麻烦。”
唯有尤三姐,听着那些夸张的传说,眼中异彩连连,只觉得与有荣焉,那个夜晚与她缠绵的男人的形象,在她心中愈发高大、神秘。
与市井的沸腾相比,荣国府内,却像是被一股阴风吹过,气氛诡谲。
荣庆堂上,贾母歪在软榻上,听着赖大等管家禀报外间的消息,眉头微蹙,手中佛珠捻动得快了些。
她历经世事,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王程风头太盛,福祸难料。
王夫人坐在下首,垂着眼皮,拨弄着念珠,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偶尔嘴角细微的抽动,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一个她看不上的小管事,如今竟有了这般泼天的名声和权势,让她如何心安?
说起子那小人,更是酸气冲天。
荣禧堂东暖阁内,贾赦打着酒嗝,斜倚在榻上,听着小厮学舌外面的传闻,脸上满是讥诮:“哼,无知愚民,以讹传讹!十里外射箭?
他怎么不说他能射下太阳?不过是运气好,撞上几个蠢笨的金兵,就被吹捧上天!我看是张叔夜那老儿为了稳定军心,故意放出的谣言!”
邢夫人在一旁帮腔:“老爷说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这般不知收敛,迟早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嚣张起来!”
她想起王程如今炙手可热,连带着那边府里的几个丫头似乎都比往日更有体面,心中便是一阵不快。
东府贾珍处,更是酸气冲天。
贾珍与贾蓉对坐,桌上酒菜却显得有些冷清。
“父亲,外面可都把王程吹成神了!”贾蓉语气酸溜溜的,“说他夜闯金营,如入无人之境……哼,我看是金兵故意放他进去,诱敌深入的把戏罢了!”
贾珍冷笑一声,眼中闪过怨毒:“跳梁小丑,迟早摔死!他越是得意,将来摔得越惨!只可惜了尤三姐……”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尤三姐那秾丽娇艳的模样,如今却夜夜承欢于王程榻上,心中如同被毒蛇啃噬,“等城破了,乱军之中,我看他还能不能护住那些娇妻美妾!”
话语间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薛蟠更是在家里跳脚大骂:“放他娘的屁!还天神下凡?我看是扫把星转世!要不是他惹恼了金人,金人能这么拼命攻城?他立他的功,连累全城人担惊受怕!等他死了,老子非要去他府上……”
后面不堪入耳的话,被薛宝钗派来的莺儿及时打断,劝了回去。
这日午后,贾宝玉闲来无事,踱步进了潇湘馆。
只见黛玉正坐在窗下,手持书卷,却并未观看,只望着窗外几杆翠竹出神,眉间若蹙,似有轻愁。
宝玉见她这般形态,心下怜爱,忙凑过去笑道:“妹妹在看什么?又做什么诗呢?说出来我也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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