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靖侯史鼎话音落下,花厅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余炭火在精铜盆中哔剥轻响,暖香袅袅。
侍立一旁的晴雯屏住了呼吸,一双妙目紧紧盯着王程,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濡湿了帕子。
史家大姑娘……云姑娘那般爽利明快的人儿,爷会应下吗?
若是应了,这府里……
王程并未立刻回答。
他缓缓将手中的定窑白瓷茶盏搁在身旁的紫檀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史鼎那带着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史侯爷厚爱,王某铭感于心。”
王程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史侯府上的千金,金尊玉贵,听闻亦是灵秀之人。”
史鼎脸上笑容加深,正待顺势再夸赞几句,却听王程话锋陡然一转。
“然而,”王程语气依旧平缓,却让史鼎的心头莫名一跳,“如今金虏数十万大军围城,日夜猛攻,汴梁安危系于一线。王某身受皇恩,忝为守城之将,日夜筹谋,枕戈待旦,唯恐有负圣托,愧对满城百姓。
此时此刻,强敌环伺,军务倥偬,实非考虑儿女婚嫁、迎娶正妻之时。”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史鼎微微僵住的笑容,继续淡然道:“不过,侯爷既然亲自开口,王某若全然回绝,倒显得不近人情。如今我这府邸初立,内宅确实需人打理。
若史侯爷不嫌委屈,府上千金愿意屈就,入我府中为一房姨娘,协助料理内务,王某倒可考虑。至于正妻之位……且待驱除鞑虏,河清海晏之后,再议不迟。”
这话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温暖如春的花厅里炸开!
“姨娘?!”
史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精心维持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露出底下难堪的震惊与怒意。
他忠靖侯府的嫡出小姐,即便父母早亡,那也是正经的侯门千金,竟被这新晋子爵轻描淡写地提议纳为妾室?!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一股血气直冲顶门,史鼎的脸色由红转青,捏着椅臂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王程,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玩笑或试探的意味,然而没有。
王程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
强势!
这是史鼎此刻最清晰的感受。
这王程,根本无意识攀附他们这些老牌勋贵,甚至……隐隐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凭借的是自身的功绩和圣眷,而非家族余荫!
晴雯在一旁听得心尖儿直颤,我的爷诶!
这可是侯府的小姐!
您张口就是姨娘……她偷偷觑着史鼎那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莫名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痛快——瞧,咱们爷,连侯爷的面子都敢这么驳!
史鼎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呵斥。
他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物,深知此刻翻脸毫无益处,反而更损颜面。
他猛地站起身,连基本的客套都维持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王将军……军务繁忙,是老夫叨扰了!告辞!”
说罢,几乎是拂袖而去,背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王程并未起身相送,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晴雯,代我送送史侯爷。”
看着史鼎消失在垂花门外的背影,王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眼神漠然。
联姻?他需要,但不需要这种带着施舍意味、企图以妻位捆绑的联姻。
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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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靖侯府,书房。
“王程那厮他竟敢如此狂妄!让我史家嫡女给他做妾?!欺人太甚!”
史鼎一回府,便直奔史鼐书房,将王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在房中来回踱步,“大哥!这口气如何能忍?我史家虽不比往日,也轮不到一个暴发子爵如此折辱!此事若传扬出去,我史家还有何颜面在汴梁立足?!”
与史鼎的暴怒不同,保龄侯史鼐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面色虽也凝重,眼神却异常冷静。
“三弟,稍安勿躁。”史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沉稳,“颜面?颜面值几个钱?”
史鼎猛地停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兄长:“大哥!你……”
“你且坐下,听我细说。”史鼐抬手虚按,示意他冷静,“如今这局势,你看不清吗?贾府已是昨日黄花,薛家商贾门户不堪大用,王家王子腾远在边关,京中势力大不如前。
我史家,看似尊荣,实则如履薄冰。这汴梁城能否守住,尚在未定之天。即便守住,经此一役,朝堂格局必将大变!”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史鼎:“王程此子,非池中之物!勇武、智略、圣眷,三者俱全!你看他晋升之速,前所未有!官家如今倚他为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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