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再次醒来时,屋内已是一片漆黑。
万籁俱寂,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提示着夜已深沉。
他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
身上各处传来清晰的痛感,尤其是左肋和肩胛,火辣辣地疼,手臂更是酸沉得仿佛不属于自己,连稍稍抬起都觉费力。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确认神经无恙,只是肌肉过度疲劳后的正常反应。
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带着闷痛,但内息运转大致无碍,这让他心下稍安。
到底是强化了体质,加上年轻,沉睡一整天,那股掏空骨髓般的力竭感已消退大半。
他微微侧头,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的史湘云。
她显然累极了,睡得正沉。
昨夜她何尝不是一夜惊惶未眠?
今日又强撑着精神守了他这大半日。
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她眼下浓重的青影。
她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张惯常明媚张扬、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庞,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柔顺安静,甚至透着一丝脆弱。
乌黑浓密的青丝略显凌乱地铺散在肩头臂弯,衬得她露出的那一小截脖颈愈发白皙。
她身上只穿着大红的寝衣,虽是上好的绸缎,但在这样寒气深重的夜里,显然单薄了些。
睡梦中,她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王程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以这样一种近乎“强买强卖”的方式进入他生命中的侯门贵女,此刻褪去了所有的尖锐和防备,像个需要庇护的孩子。
他忍着肩胛伤口传来的刺痛,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掀起一角。
轻轻地、再轻轻地,挪盖到了史湘云的身上,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难得的细心,尽量避免惊醒她,也牵扯到自己肋下的伤处,让他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然而,史湘云本就睡得不安稳,身上陡然增加的重量和细微的动静,还是让她倏然惊醒。
她猛地抬起头,迷茫的杏眼在黑暗中适应了一瞬,立刻对上了王程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光。
“爷……?您、您醒了?!”
史湘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惊喜,她瞬间直起身子,盖在她身上的被角滑落也浑然未觉。
“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渴不渴?饿不饿?”她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满是真切的关切。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沉,连王程醒了、还给她盖了被子都未曾察觉,脸上顿时涌上强烈的自责和慌乱:“我……我怎么就睡着了!真是该死!爷您需要什么?我、我这就去叫鸳鸯姐姐她们……”
说着就要起身。
“无妨。”王程开口,声音因久睡而有些低哑,却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我没事。看你睡得沉,没想吵醒你。”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也累了一天一夜,守着我,辛苦了。”
这句平淡的“辛苦了”,却让史湘云心头一酸,种种复杂的情绪——昨日的屈辱、今日的震撼、此刻的无措——齐齐涌上鼻端,眼圈微微发热。
她慌忙低下头,掩饰道:“不辛苦,爷才是……”
话音未落,外间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显然,屋内两人方才的动静虽轻,却足以惊动一直悬着心、未曾深眠的鸳鸯等人。
房门被轻轻推开,鸳鸯端着烛台第一个快步进来,晴雯、尤三姐紧随其后,连迎春也揉着惺忪睡眼,披着外衣跟在后面。
烛光驱散一室黑暗,映照出几张写满担忧和惊喜的脸庞。
“爷!您可算醒了!”
鸳鸯将烛台放在床边小几上,就着灯光仔细端详王程的脸色,见他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锐利,不像早晨那般骇人。
一直紧揪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许,声音却仍带着后怕的颤意,“真是吓死我们了!”
晴雯也凑到床边,眼圈红红地看着王程,想碰又不敢碰:“王程哥,您身上还疼得厉害吗?饿不饿?灶上一直温着燕窝粥和参汤呢!”
尤三姐性子最急,直接道:“爷您是不知道,您被抬回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我们都以为……”
她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转而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张成说您是累坏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迎春怯生生地站在稍后位置,小声道:“将军……你没事就好。”
看着这一张张真情流露、满是关切的面孔,王程心中亦是一暖。
他扯动嘴角,想露出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刺痛。
“吵醒你们了。”他缓声道,“放心,死不了。就是睡足了,有点饿,也有点渴。”
“快!快把温着的粥和汤端来!”
鸳鸯立刻回头吩咐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自己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着王程的后颈,一点点喂他喝下。
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王程感觉舒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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