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押入京兆府大牢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将薛姨妈心中因王程失势而升起的那点隐秘快意浇得透心凉,只剩下刺骨的寒冷与恐慌。
“我的儿啊!”
梨香院内,薛姨妈听得小厮战战兢兢的回禀,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被同喜同贵两个丫鬟慌忙扶住。
她捶打着胸口,哭天抢地:“这个孽障!真是不让人活了!这才消停几日,又惹出这天大的祸事来!”
她不敢耽搁,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立刻派人备车,先是求到了贾赦跟前。
贾赦正悠哉地品着新得的好茶,闻听薛姨妈的哭诉,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打着官腔道。
“姨太太莫急,蟠儿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也是有的。只是这京兆府……
嘿嘿,如今那位府尹大人,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最是讲究什么‘王法如山’。
况且,蟠儿当众辱骂朝廷新晋的伯爵,虽说那王程失了兵权,可爵位还在,圣眷……也难说得很哪。这事,难办,难办啊!”
话里话外,推脱之意明显,甚至隐隐带着点幸灾乐祸。
薛姨妈心中冰凉,又忙不迭地去求贾政。
贾政倒是捻须叹息,说了几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需得依法行事”的方正话,答应派人去京兆府问问情况,却也明言无法保证能放人。
最后,薛姨妈求到东府贾珍处。
贾珍倒是热情,满口答应,立刻派了贾蓉带着厚礼去京兆府疏通。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贾蓉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苦着脸道:“父亲,姨妈,那京兆府尹李斌李大人,根本不见!门房连礼都不收!
只说案件正在审理,闲杂人等一律不见!我还打听到,那老顽固……哦不,李大人,对王程极为看重。
听闻薛大哥在酒楼辱骂王程,当场就拍了桌子,说此等狂悖之徒,必要严惩!”
最后的希望破灭,薛姨妈彻底慌了神,回到梨香院,只会拉着宝钗的手垂泪。
“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你哥哥在那牢里,不知要受多少苦楚……他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她这话倒是不假。
薛蟠被投进那阴暗潮湿、气味熏天的京兆府大牢,刚报上名号,非但没得到丝毫优待。
反而因他酒醉后嚷嚷的那些“王程是乱臣贼子”、“马上就要倒台”的狂言早已传开,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不等牢头吩咐,几个因仰慕王程守城之功而被关进来的桀骜犯人就围了上来,二话不说,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
“狗东西!敢骂王将军!”
“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没有王将军,你他娘的早被金人砍了脑袋!”
薛蟠起初还想反抗,但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这些真正的市井凶徒面前根本不够看,瞬间就被打翻在地,只能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牢头们远远看着,非但不阻止,反而低声嗤笑:“活该!什么东西,也配诋毁王爵爷?”
直到薛蟠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眼看要出人命,才有牢头慢悠悠地过来喝止。
这一顿毒打,彻底打掉了薛蟠所有的嚣张气焰。
他躺在散发着霉烂稻草味的硬板床上,浑身疼痛,听着周围犯人毫不掩饰的鄙夷唾骂和黑暗中老鼠窸窣的声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和恐惧。
薛姨妈在家中,听着小厮偷偷塞了银子才打听到的“薛大爷在牢里被犯人打了”的消息,更是心如刀绞,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荣庆堂里,贾母也被惊动,皱着眉让琥珀过来问了一声。
王夫人、邢夫人等人聚在一处,表面上陪着叹气,实则各怀心思,真正肯出力想办法的却没几个。
王熙凤看着薛姨妈那六神无主的样子,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叹了口气,似是无意地低声说了一句:“唉,这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薛姨妈混乱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王熙凤,嘴唇哆嗦着:“凤丫头,你是说……王程?”
王熙凤端起茶杯,掩住嘴角一丝微妙的笑意,含糊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李府尹为何动怒?还不是因为蟠兄弟……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若是那人能开口说句话,或许……”
薛姨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但随即又被巨大的难堪和屈辱淹没。
去求王程?
这让她如何开得了口?
可一想到儿子在牢里受苦的模样,薛姨妈那点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她猛地一咬牙,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薛宝钗。
“我的儿……”
薛姨妈扑过去,紧紧抓住宝钗冰凉的手,泪水涟涟,“如今……如今只有你能救你哥哥了!娘知道,这太难为你了……可……可你哥哥他……他在牢里被人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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