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庆殿。
金钟三响,净鞭鸣空,文武百官整肃衣冠,鱼贯而入。
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龙椅上的赵桓,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赭黄常服,而非平日朝会的衮冕。
眉宇间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刻意营造的坚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亢奋。
例行奏对之后,殿中短暂安静了一瞬。
赵桓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丹墀下的群臣,缓缓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沉稳:
“众卿家,北疆连日捷报频传,王程爱卿并其麾下将士,浴血奋战,连克瀛洲、涿州、莫州、新州、武州,扬我国威,朕心甚慰!”
他先定了调子,肯定了王程的功劳,但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感的喜悦。
不少大臣,尤其是李纲、南安郡王一系的官员,闻言面露与有荣焉之色,微微颔首。
然而,赵桓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表演式的慷慨:“然,幽云十六州,乃我汉家百年故土,列祖列宗魂牵梦萦,无数仁人志士泣血期盼!
今见王师北指,曙光已现,朕……身为人主,承祖宗之基业,负天下之厚望,岂能安坐于这汴梁深宫之中?!”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手臂一挥,仿佛要斩断所有的犹豫:“朕意已决!当效仿古之明君,御驾亲征,亲提王师,北上幽云!与将士同甘共苦,躬冒矢石,不收复故土,绝不还朝!”
“轰——!”
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大庆殿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几乎是扑跪在地,声音凄厉,带着哭腔,“陛下乃万乘之尊,一身系天下安危!岂可轻履险地?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有半分差池,国本动摇,臣等万死难赎其罪啊陛下!”
他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臣附议!”
礼部尚书也急忙出列,脸色煞白,“天子亲征,非比寻常!需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更要朝廷稳固,万无一失!
如今北疆虽有捷报,然金人主力未损,完颜宗望拥兵十万于幽州,虎视眈眈!陛下此时亲征,风险太大!请陛下三思!”
“陛下!北伐之事,自有王程等边将为国效力!陛下坐镇中枢,运筹帷幄,方是正理!岂可弃宗庙社稷于不顾,亲冒锋镝?”
另一位翰林学士也言辞激烈。
反对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大多是基于安全、礼制和稳妥的考虑,言辞恳切,甚至声泪俱下。
然而,早已被赵桓通过气的秦桧、刘昌盛等人,此刻立刻跳了出来。
秦桧出列,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劲装,虽不伦不类,却努力做出知兵的模样,朗声道:“诸位大人此言差矣!正因金人凶顽,陛下才更应亲临前线,以天子之威,震慑敌胆!
如今王程将军已杀破金人肝胆,我军士气如虹,此正是一鼓作气,收复幽云之千载良机!
陛下圣明独断,欲建不世之功,我等臣子,正当奋勇追随,岂可因循守旧,畏首畏尾?”
刘昌盛的声音也响起:“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百灵庇佑!如今北疆将士翘首以盼天颜,陛下亲征,正可激励三军,令将士用命,事半功倍!些许风险,与收复故土之旷世伟业相比,何足道哉?”
“刘大人、秦枢密所言极是!”
王子腾适时开口,他身为枢密使,话语分量极重,“金人新败,士气低落,我军气势正盛。陛下此时亲征,正当其时!
臣已核查过,京城禁军、各地勤王之师,皆可调用,粮草军械,亦在筹措。只要谋划得当,陛下安危无虞!此乃光耀祖宗,泽被万世之壮举!”
支持与反对的两派,顿时在大殿之上激烈争吵起来,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往日庄严肃穆的朝堂,竟如同市集般喧闹。
郓王赵楷、北静王水溶等人冷眼旁观,心思各异。
南安郡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赵桓看着下方乱象,尤其是那些老臣涕泪交加、仿佛他要去送死一般的模样,心中那股因虚荣和嫉妒点燃的邪火越烧越旺。
他猛地一拍御案!
“啪!”
一声巨响,震得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龙颜之上。
赵桓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目光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狰狞)地扫过那些反对最激烈的老臣,声音冰冷而带着压抑的怒火:
“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大义:
“尔等口口声声宗庙社稷,可知这幽云十六州,便是太祖太宗皇帝毕生之憾,便是我大宋列祖列宗心心念念之故土?!
朕承天命,坐在此位,若不能亲眼见证王旗插上幽州城头,若不能亲手洗刷这百年国耻,朕,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有何资格受这万民供奉?!”
他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俯视群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