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在护国公府西侧一处名为“静心斋”的小院安顿了下来。
这小院虽不似正院那般轩敞,却也清幽雅致,一应陈设俱全,比她那赁居的陋室不知强了多少倍。
院角种着几株芭蕉,窗前有一架紫藤,如今正开着淡紫色的花串,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清香。
尤二姐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安宁。
她再也不用担心明日米粮何在,再也不用害怕深夜敲门声是贾珍那样的恶客。
她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安稳,不愿白白享受,便主动寻了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她女红极好,便常帮着丫鬟们做些精细的针线,或是为史湘云、贾迎春等人绣些帕子、香囊;
见园子里的花木需要打理,她也会拿着小剪子,细心地将枯枝败叶修剪整齐。
她性子柔顺,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又勤恳,不过几日,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便都对她有了好感,连带着对引领她入府的尤三姐也多了几分敬重。
然而,每当远远看到王程的身影,或是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尤二姐便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心跳悄然加速。
她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冷峻的侧脸,心中既有对庇护者的仰慕,也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微妙的悸动。
可她生性怯懦,又自觉是再醮之身,身份尴尬,从不敢主动上前搭话。
最多只是在王程目光扫过时,慌忙垂下头,福一福身子,便像受惊的小兔般躲开。
那日妹妹三姐在书房直白恳求被拒的情景,如同一个烙印,让她更加不敢逾越半分。
尤三姐将姐姐的怯懦与暗藏的情愫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日,姐妹俩在静心斋内做针线,尤三姐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低声道:“姐姐,你既觉得爷好,为何总躲着他?这府里不比外头,爷也不是那等拘泥礼法的酸腐文人。
你瞧宝姑娘,进府才几日?那般端庄持重的人,如今在爷面前不也……你得自己往前凑才行!”
尤二姐闻言,脸颊飞红,手中针线一顿,险些扎到手指,声如蚊蚋地嗔道:“三妹!你……你又浑说!
爷是天上云,我便是地上泥,能得爷收留,已是天大的恩典,岂敢再有非分之想?那日……那日爷已拒绝了,我……我不能不知好歹。”
“哎呀!我的傻姐姐!”
尤三姐气得放下绣绷,“爷那日说的是‘不合时宜’,又非说你不好!难道你要一辈子这样远远看着?
咱们这样的出身,能攀上爷这样的英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争,自有别人争!你看那书房里的李家姐妹,整日在爷跟前晃悠,保不齐哪天就……”
“三妹!”
尤二姐慌忙打断她,眼圈微红,“求你别说了……我……我害怕……”
她害怕被拒绝的难堪,害怕旁人的指点和轻视,更害怕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掐灭。
尤三姐见她这副模样,知道逼急了反而不好,只得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心里却盘算着再找机会。
————
与尤二姐的忐忑不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宁国府贾珍的暴跳如雷。
“贱人!两个不知好歹的贱蹄子!”
贾珍在自己府里摔碎了第二个官窑花瓶,面目狰狞,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尤三姐那个泼妇!竟敢打我!还有尤二那个娼妇,竟敢躲到护国公府去!以为抱上王程的大腿,老子就奈何不了她们了吗?!”
他越想越气,那日被尤三姐踹中的腰眼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脸上的指印虽消,但那份羞辱感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贾珍在宁国府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等气?
更何况还是被一个他视为玩物的女人!
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进来禀报:“老爷,打听清楚了,尤二姑娘确实住在护国公府的静心斋,深居简出。护国公府规矩森严,咱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废物!都是废物!”
贾珍咆哮,抓起一个茶盏又想砸,终究顾忌这是自己府里最后一套像样的瓷器,悻悻放下。
他喘着粗气,眼睛血红,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对付护国公王程?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如今贾家势微,他这爵位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哪里还敢去触那杀神的霉头?
一想到王程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以及他那些如狼似虎的亲兵,贾珍就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只能将怒火发泄在下人身上。
待屋内只剩下他一人,他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愤和“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无能狂怒的咆哮和在寂静府邸中徒劳的回响。
————
而在护国公府内,薛宝钗的新婚生活却过得如鱼得水,远超她最初的预期。
她所居的“蘅芜苑”陈设清雅,一应供应皆是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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