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城,北门外三十里,黑风山庄。
这里原本是辽国某位贵族的避暑别院,辽亡后荒废多年,后被金军占据,作为一处秘密据点。
山庄依山而建,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蜿蜒而入,易守难攻。
此刻,山庄内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
完颜宗望躺在正堂的软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那一战他虽侥幸逃脱,但急火攻心,伤势加重,如今只能勉强行动。
两名侍女正小心地为他更换胸口的药布,纱布揭开,露出下方狰狞的箭创和鞭痕——那是溃逃路上,被乱兵踩踏、树枝刮擦留下的。
“咳咳……”
完颜宗望咳嗽几声,嘴角溢出血丝。
银术可站在榻旁,右臂空荡荡的袖管垂下,脸色灰败。
他的左臂在溃逃中被流矢射中,伤口溃烂,不得已截去,如今虽保住性命,却已成废人。
完颜娄室相对完好,但眉宇间也满是疲惫和忧色。
“大帅,各处都已布置妥当。”
完颜娄室低声禀报,“山庄内外埋伏了五百神射手,箭上都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庄内主要通道、房间地下,埋设了三百斤火药,引线藏在暗处,随时可以引爆。”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王熙凤被关在后院地牢,牢门是精铁铸造,钥匙只有一把,由末将亲自保管。地牢周围有二十名死士看守,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完颜宗望闭着眼,微微颔首,声音嘶哑:“王程……会来吗?”
堂内一时沉默。
银术可咬了咬牙:“大帅,末将觉得……王程未必会为一个妇人犯险。他那种人,心狠手辣,岂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
“不,他会来。”
完颜宗望缓缓睁眼,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混合着恨意与期待的光芒。
“我研究过王程此人。他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严,但偏偏……对身边的女人格外看重。
你看他出征都带着那几个侧妃,可见一斑。这王熙凤虽不是他的女人,却是他侧妃的至亲嫂子。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况且,王程此人极度自负。他连五千破十万都敢做,单刀赴会这种彰显勇武的事,他更不会退缩。
他一定会来——因为他相信自己能救走人,也相信我们奈何不了他。”
完颜娄室皱眉:“可是大帅,若他真来了……那些布置,真能杀得了他吗?”
想起王程在战场上如同魔神般的表现,想起铁浮屠在他槊下如同纸糊般崩溃的场景,完颜娄室心中便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那种力量,已经超越了他们对“人”的认知。
完颜宗望沉默了。
良久,他才幽幽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五百毒箭手,三百斤火药,二十名死士,还有这绝地地形……若这样还杀不了他,那便是天要亡我大金。”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
“王程,我给你准备了这么大一份礼,你可一定要来啊……”
————
后院地牢。
与其说是地牢,不如说是一间加固的石室。
四面石墙,只有一扇小窗开在高处,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
室内除了一张硬板床、一个马桶,别无他物。
王熙凤抱膝坐在床上,身上还是那身破烂的绸裙,只是外面被金兵扔了件脏兮兮的羊皮袄御寒。
她头发凌乱,脸上污迹未洗,但那双丹凤眼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三天了。
她被关在这里三天了。
起初是极致的恐惧——被溃兵抓住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些金兵看她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男人看猎物的眼神。
她甚至做好了受辱自尽的准备。
可没想到,那个躺在担架上的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却下令将她“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欺辱。
然后她就被带到了这处山庄,关进地牢。
看守她的金兵沉默寡言,但送来的饭食还算干净,甚至有一床薄被。
这不正常的“礼遇”,让王熙凤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太聪明了,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用她做饵,钓王程上钩。
“呵……”
王熙凤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想起贾琏。
那个风流却无能的丈夫,在北地失踪快半年了。
她动用所有关系打听,却只得到些模糊的消息,有的说死了,有的说被俘了,还有的说逃到深山做了野人。
她不甘心。
贾琏再不好,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
所以她一咬牙,雇了车马护卫,一路北上寻夫。
结果夫没寻到,自己却落入了虎口。
现在,还要成为引诱王程的诱饵。
王熙凤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她绝不希望王程来。
她虽在深宅,却也知道王程北伐的赫赫战功,知道他是大宋的擎天之柱,是北疆的定海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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