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黄昏。
幽州城头残阳如血。
暑气未消,风中却已带了塞外早至的凛冽寒意。
节度使府正堂内,气氛却比塞外的风更冷,更沉。
那份从汴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绍兴和约》抄本,此刻正静静躺在帅案上,墨迹似乎还带着千里之外朝堂上的脂粉与算计气息。
堂下,张叔夜、王禀、岳飞、张成、赵虎等人肃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贾探春、薛宝钗、尤三姐、王熙凤几位女将也在侧席,人人眉宇间凝结着压抑的怒意与不解。
“称臣?纳贡?归还幽云?”
王禀第一个憋不住,拳头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胡须因激动而颤动。
“他娘的!老子们在这里流血拼命,一刀一枪从金狗手里夺回来的土地,朝廷那帮蛀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就‘准了’?!还他娘的‘圣明’?!”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瞪得通红:“完颜宗望的尸骨还没凉透呢!十万金军的血还没流干呢!这就议和了?!那我们这半年多算什么?死去的弟兄们又算什么?!”
张叔夜老脸灰败,拿着那份和约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是王禀那样的纯粹武将,他想得更深,也更觉悲凉。他颤声道:“岂止是鼠目寸光……这简直是自毁长城,养痈遗患啊!金国新遭大创,正是一举解决北患的千载良机!
此刻议和,无异于给猛虎喘息之机,待其舔舐伤口,恢复元气……幽云之地,怕是永无宁日了!”
他看向帅案后一直沉默的王程,声音哽咽:“王爷,您……您说句话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程身上。
他今日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未披甲胄,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只是用指尖,一下,又一下,无意识地叩击着那份和约的卷轴。
“王爷!”
岳飞终于忍不住,一步跨出。
他比数月前刚来幽州时黑瘦了许多,眼神却更加锐利明亮,仿佛经过血火淬炼的宝剑,锋芒内敛却寒意逼人。
此刻,这双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急切:“末将……末将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打下去!云州、应州残寇已近肃清,将士们士气正旺!
金国新败,内部必乱,正是北伐良机!即便不能直捣黄龙,至少也能将防线推到长城以北,收复更多故土!为何……为何要在此刻停下?!”
他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微微涨红,声音却努力保持着沉稳。
只是那份压抑不住的失望与抱负难展的痛楚,清晰可辨。
“末将曾立誓,要追随王爷,驱逐胡虏,恢复旧疆!如今……如今眼看曙光在前,却要……却要半途而废吗?”
尤三姐性子最急,也跟着嚷道:“就是!王爷,咱们不听那劳什子和约!您带着我们继续打!把那群金狗赶回老家去!”
贾探春紧抿着唇,手按在腰间佩剑上,眼神同样倔强。
薛宝钗则静静地看着王程,秀眉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王熙凤经历了生死蜕变,此刻眼神也带着锐利,只是她更沉得住气,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王程。
堂内一片激愤,唯有王程,依旧沉默。
许久,就在众人的情绪几乎要到达顶点时,他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岳飞脸上。
“鹏举,”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堂内所有的躁动,“你可知,这幽州节度使,是谁封的?这天下兵马大元帅,是谁任的?你我麾下将士的粮饷兵甲,又是谁发的?”
岳飞一愣。
王程继续道,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是朝廷,是官家。君命难违,朝廷要和,我们为臣者,莫非真要抗旨不遵,做个割据称雄的逆臣?”
“可是王爷!”
岳飞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乃关系国运之战,岂能因朝中一二庸臣怯战之言,便……”
“便如何?”
王程打断他,眼神陡然变得深邃,“岳飞,你记住,打仗,打的是钱粮,是人心,是大义名分。
朝廷断了钱粮,我们纵有十万虎贲,又能支撑几时?失了‘王师’大义,我们与割据军阀何异?又如何号令北地州县,如何安抚流民百姓?”
岳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年轻的将领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战场之外的掣肘,有时比敌人的刀剑更令人无力。
他胸膛起伏,眼中满是不甘与迷茫:“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将士们的血,就白流了?末将……末将不甘心!”
“谁说要算了?”
王程忽然反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如刀锋的弧度。
堂内众人俱是一怔。
王程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北疆舆图前,手指虚虚一点幽州以北广袤的区域。
“朝廷与金国议和,约定各自退兵,归还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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