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汴梁,晨霜已降。
定王府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赵桓穿着一身半旧的青灰色锦袍,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
他的脸色比刚从北地回来时好了许多,两颊有了些肉,只是眼下的青黑依旧明显——那是夜夜难眠的痕迹。
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亮得有些骇人,像是黑暗中燃烧的两簇鬼火。
“殿下。”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藏蓝色棉袍、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赵桓的心腹幕僚,姓周名砚,原是翰林院的一个七品编修,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被赵桓暗中收拢。
“事情办得如何?”赵桓没有抬头,依旧把玩着玉佩。
周砚躬身道:“回殿下,都打点妥当了。秦桧、王子腾等十七位大臣的案卷,属下都已仔细看过。
按律,王子腾丧师辱国,致使陛下蒙尘,本是死罪;秦桧蛊惑圣心,贻误军机,也该秋后问斩。其余人等,或流或贬,轻重不一。”
赵桓的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摩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死罪?流放?那都是王程在的时候定的。”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阴冷的光:“如今王程回了汴梁,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父皇心里那根刺,已经扎得够深了。”
周砚小心翼翼道:“殿下的意思是……”
“这些人,不能死。”
赵桓将玉佩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至少现在不能死。他们活着,对我有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景。
“周砚,你说说,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
周砚略一思索,低声道:“他们都是……当年反对王程北伐,或是与王程有旧怨的人。秦桧曾多次在朝中攻讦王程拥兵自重;
王子腾更是与王程在兵权上争得你死我活;还有那几个御史,没少上疏弹劾王程……”
“不错。”
赵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笑容,“他们都恨王程。恨他功高震主,恨他夺了他们的权,恨他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走回书案前,手指敲击着桌面:“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人救出来,他们会感激谁?”
“自然是殿下。”
周砚眼中闪过明悟,“殿下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便是殿下的人了。”
“不只是感激。”
赵桓眼中算计更深,“他们会把对王程的恨,转移到对我的忠心上来。这些人虽然败了,但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有了他们,我才能在朝中重新立足。”
周砚迟疑道:“可是殿下,要救这些人,就得让陛下改判。这……恐怕不易。
王程如今如日中天,陛下虽然猜忌他,但也倚重他。贸然为他昔日的政敌翻案,会不会……”
“所以不能‘翻案’。”赵桓打断他,“要‘求情’。”
“求情?”
赵桓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抿了一口,缓缓道:“我要去见父皇,把北疆战败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周砚愣住了。
赵桓看着他,笑容苦涩中带着决绝:“就说,是我昏聩无能,是我轻敌冒进,是我听信谗言,才导致大军溃败,自己被俘。
秦桧、王子腾他们,不过是遵命行事,罪不至死。”
“这……”
周砚震惊道,“殿下,这岂不是自毁名声?您刚回京,正是要重塑形象的时候……”
“名声?”
赵桓嗤笑一声,“我还有什么名声?牵羊礼都行过了,天下谁不知道我是个没骨气的皇帝?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但这样,我就能救下这些人。而且,我还能给父皇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牵制王程的理由。”
周砚不解:“理由?”
赵桓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你想想,如果我告诉父皇:秦桧、王子腾这些人虽然无能,但他们与王程有旧怨。
如今王程权势滔天,北疆将领只知秦王不知朝廷,若是朝中连一个能牵制他的人都没有,将来……”
他没有说完,但周砚已经明白了。
好毒的计策!
看似是为罪臣求情,实则是给皇帝递刀子——一把可以制衡王程的刀。
既救了人,收了心,又给了皇帝一个“正当”的理由来释放这些王程的政敌。
一箭三雕。
“殿下高明。”周砚由衷叹服,“只是……陛下会信吗?”
赵桓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但很快被狠厉取代:“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是父皇现在最需要的——一个能制衡王程的借口。
他心里怕王程,怕得要死,但又不敢明着动手。我给他这个台阶,他一定会下。”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备车,我要进宫。”
巳时三刻,延福宫暖阁。
赵佶穿着一身常服,外罩绛紫色绣金线蟠龙纹的鹤氅,正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拿着一卷《道德经》,却半天没翻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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