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零星飘落了几日,终究未能积攒成银装素裹的盛景,只在潮湿的地面和屋顶留下些许转瞬即逝的湿痕,如同《薄荷糖》这部影片的基调,寒冷而压抑,却难见纯粹的浪漫。拍摄终于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最后几场戏,集中在“李志昊”内心最终崩溃,在绝望中做出人生最后一个重大抉择的时刻。场景设在他那间仅有几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内。空气里弥漫着道具组精心营造的、混合着霉味、过期食物和廉价烟草的气味,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
金志洙的状态已经与“李志昊”高度同化。他穿着那件领口袖口都已磨损的旧毛衣,头发油腻,眼神空洞地坐在床沿,仿佛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塑像。开拍前,他甚至不需要太多酝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房间的气压就自然而然地低沉下去。
朴赞郁导演看着监视器里金志洙的状态,对身旁的摄影师低声道:“捕捉他的眼睛,还有手部的细微动作。”
这场戏几乎没有台词,全靠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传递那种被生活彻底碾碎后的死寂与最终爆发前诡异的平静。镜头推近,对准金志洙的脸。他的眼神起初是空的,像两口干涸的深井,没有任何波澜。然后,极其缓慢地,那空洞的深处开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是回忆?是不甘?还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无声的诘问?没人能完全解读,但那复杂的层次感,却精准地传递出了人物内心最后防线的瓦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粗糙的木屑,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最终,当那滴象征着所有痛苦、屈辱和放弃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没有抽噎,没有表情的变化,只是静静地流淌下来时,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Cut!”朴导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过了!”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工作人员,提高了音量:“我宣布,电影《薄荷糖》,正式杀青!”
短暂的沉寂后,片场响起了并不热烈但充满感慨的掌声。没有鲜花,没有香槟,只有一种共同完成了一项艰苦卓绝任务后的疲惫与释然。大家互相鞠躬道谢,说着“辛苦了”。
金志洙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导演的话。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逐渐苏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眼神里的空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抽离角色后的虚脱感。
朴赞郁导演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郑重:“志洙,辛苦了。你交付了一个完美的‘李志昊’。我代表剧组,谢谢你。”
金志洙站起身,恭敬地鞠躬回礼:“谢谢导演,给您添麻烦了。”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疲惫。
杀青宴依旧朴素,就在附近一家普通的烤肉店包场进行。气氛比围读会时轻松了许多,大家卸下了工作的重担,彼此敬酒,聊着拍摄期间的趣事和辛苦。金姈爱老师端着茶杯(她因身体原因不饮酒)走到金志洙身边,慈爱地看着他:“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了。演得很好,但也要记得好好放松,把自己找回来。”
“谢谢老师,我会的。”金志洙恭敬地回答。他从这位前辈眼中看到了真正的关怀和理解。
他没有在杀青宴上待太久,以身体疲惫为由,提前离开了。回到那个他住了几个月的、临时租住的简陋单间,他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将那几件属于“李志昊”的旧衣服仔细叠好,准备按照惯例处理掉。当他拿起最后一件毛衣时,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放进了行李箱的角落,没有扔掉。或许,这是对这段独特经历的一种纪念。
坐在回程的车上,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变得繁华和明亮的街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李志昊”的世界是灰暗、逼仄、无声的,而眼前的这个世界,是彩色、广阔、喧嚣的。他需要时间,让感官重新适应。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公寓,而是让司机开到了姜国焕提前为他预定好的一家以隐私和舒缓闻名的精品酒店。他需要一个缓冲地带,一个没有任何“李志昊”痕迹的空间,来帮助自己彻底剥离。
在酒店房间舒适的大床上几乎昏睡了整整一天后,金志洙才感觉那附骨之疽般的疲惫感消散了一些。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林允儿发来的信息:“杀青快乐!【撒花】”“好好休息。”
时间是在他杀青当天晚上。
他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回复文字,而是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那边传来她清亮而带着关切的声音:“喂?志洙?”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还是有些低沉,但已经不再是“李志昊”的沙哑,“我出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林允儿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语气变得更加轻柔:“那就好。在哪里?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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