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十二月，雾霾像一层脏兮兮的棉絮，沉重地压在东八环那座气派的办公大楼顶上。
这里是中国足协的临时办公点。虽然暖气开得很足，但李建国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却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烟灰缸里堆满了南京牌香烟的烟蒂，像是一座焦黑的小坟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油味和宿醉后的酸臭味。李建国手里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油腻的额头。
屏幕上，是一张从英国传回来的照片。
老特拉福德的大雨中，那个身穿切尔西44号球衣的背影，正对着看台做着嚣张的“闭嘴”手势。而在照片下方的评论区里，原本应该是一边倒谩骂“不爱国、太狂妄”的风向，此刻却出现了令他不安的裂痕。
“虽然狂，但他是真能踢啊……”
“连曼联都被他踢服了，我们有什么资格骂人家？”
“只有我觉得足协之前封杀他的理由很扯淡吗？”
“砰！”
李建国狠狠地将手机拍在桌子上，手掌被震得发麻。
“都是这群墙头草！赢了两场球就忘了他是怎么羞辱国家队的了？”李建国咬着牙，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嘶哑地吼道，“小张！那个文案写好了没有？给我买热搜！就说他在英国私生活混乱，说他……说他看不起国内球迷！不管花多少钱，给我把这股风气压下去！”
电话那头的小张声音有些颤抖，支支吾吾：“主……主任，现在恐怕买不了热搜了。”
“为什么？经费不够？”
“不……不是。”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刚才……刚才纪委的巡视组进驻大楼了。他们封锁了财务室，正在……正在往您的办公室来。”
李建国的手猛地一抖，话筒“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那种恐惧感不再是寒气，而是变成了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天灵盖。
不可能。
自己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上下打点得水泼不进。怎么可能毫无预兆地查到自己头上？
除非……除非有铁证。
就在这时，他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新闻弹窗。那是国内一家以敢说真话着称的权威媒体发布的独家报道：
《腐败的毒瘤：一段录音揭开留洋天才被封杀的真相》
李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着手点开那个链接。
新闻页面加载出来，并没有太多的文字，只有一段经过降噪处理、但依然清晰可辨的音频文件。
那个声音，他太熟悉了。那是他曾经最得力的手下——前国少队领队王某（早已被停职），以及……他自己。
那是两年前的一通电话录音。
音频里，李建国那带着几分醉意和傲慢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小王啊，那个叫林渊的小子，在那边不懂事是吧？不用管他在葡萄牙踢得怎么样。想进国家队？那是为国争光的机会！没有二十万的‘手续费’，他连集训名单的边都摸不着！……什么？他说凭实力？哼，在国内，我就是实力。他不给钱，就让他烂在国外吧，永远别想披上那身红衣服！”
轰——
李建国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段录音……这段录音怎么会流出来？！
王某不是早就被控制了吗？而且这通电话当时是在极其私密的场合打的……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两年前，王某出事的时候，曾哭着求自己捞他一把。当时自己怕引火烧身，直接让人把王某当了替罪羊。难道是那个时候，王某为了自保，留了一手录音？
不，不对。
新闻的最后一行写着：“该证据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海外热心人士通过加密邮件提供。”
海外。
林渊。
那个在大雨中对着几万人做闭嘴手势的年轻人。
李建国突然明白了一切。那个看起来只会用身体撞人的莽夫，那个被他视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足球流氓，其实一直都在像一条毒蛇一样，耐心地等待着这个致命的时机。
他在等自己爬得最高、最狂妄的时候，抽出这块基石，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很有节奏，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听起来像是丧钟。
没有等他喊“请进”，门被推开了。
几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亮出了证件，那上面的国徽在日光灯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李建国同志。”
领头的人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关于严重违纪违法的问题，组织决定对你进行立案审查。请跟我们就走一趟吧。”
李建国瘫软在椅子上。他想站起来，但双腿像面条一样软。他想辩解，但看着对方手里拿着的那份打印出来的录音实录，嗓子眼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
几分钟后。
足协大楼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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