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有重量。
这是林砚恢复意识时的第一个感知。那重量压在他的眼皮上,压在他的胸口,压在他每一次试图抬动手指的神经末梢。不是物理的压迫,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整个世界的绝望,都沉降到了这地下百米的废墟之中,透过混凝土和岩层,渗透进这个勉强支撑的狭小空间。
他花了大约三十秒,才确认自己还活着。
耳鸣像是远处永不停止的警报,在颅骨内回荡。胸口那枚“孪生共鸣核”的脉动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从胸腔辐射到四肢百骸。嘴里有铁锈的味道,不知道是血还是地下污水的残留。
他试着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的,只有一片摇晃的昏黄光晕。几秒钟后,光晕逐渐凝聚成形状——一盏老式的应急灯挂在倾斜的天花板钢筋上,灯罩已经碎裂,光线勉强照亮大约二十平米的空间。墙壁是斑驳的混凝土,布满水渍和奇怪的结晶状附着物。空气里有霉味、化学品的酸腐味,还有……人身上散发的、多日未清洗的汗味和血腥味。
“他醒了。”
声音从右侧传来,沙哑但清晰。林砚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苏眠坐在一个翻倒的金属箱上,正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擦拭一把手枪的部件。她的脸上沾着污泥和干涸的血迹,战术背心有多处撕裂,露出的手臂上有新鲜的擦伤。但她的动作平稳,眼神专注,仿佛这里不是地底废墟,而是某个训练场。
听到苏眠的话,另外两个身影立刻围了过来。
“林医生!”沈伯安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这位老工程师的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此刻闪烁着明显的 relief。“你昏迷了……大概十个小时。感觉怎么样?”
“像被……卡车碾过……”林砚嘶哑地说,每个字都像砂纸摩擦喉咙,“又捡回来……拼好了……”
他想尝试坐起来,但上半身刚抬起几厘米,一阵剧烈的眩晕就席卷而来。苏眠已经放下枪走过来,单手按住他的肩膀。
“别动。你透支得太厉害。”她的声音很低,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缓冲场维持了八个小时,直到电池彻底耗尽前十分钟你才失去意识。沈工说你的神经负荷可能超过了安全阈值三倍以上。”
林砚顺着她的力道重新躺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他的目光扫视这个临时避难所——第三卷末尾他们冲进来的那个“沉淀迷宫”控制室。现在看来,情况比当时更糟。
那盏应急灯是唯一的光源。角落里堆着他们带来的少量装备:沈伯安紧紧抱着的“谐振种子”屏蔽容器、几把枪支(弹药肉眼可见地稀少)、两个空了的压缩食品包装袋、还有几个从废墟里翻找出来的生锈工具。地面中央,阿亮蜷缩在一条脏污的毯子上,似乎还在昏睡。小郑守在门口,透过杂物垒成的简易掩体缝隙,警惕地盯着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看到缓冲场的蓝色光晕。
“电池……”林砚喃喃道。
“耗尽了。”沈伯安的声音沉重,“两块老铅酸电池,能撑八个小时已经是奇迹。最后百分之十的电量时,缓冲场开始不稳定,外围的‘净化’白噪音渗透进来……阿亮又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涣散,小郑也开始头疼。你是在缓冲场彻底熄灭前三十秒倒下的。”
林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充满腐败气味的空气。他能想象那个场景:淡蓝与淡金交织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暗淡,最终熄灭。然后,那股冰冷、单调、试图抹去一切“异常”的“净化波”白噪音,如同涨潮的海水,重新漫过这个小小的空间。虽然这里的污染和混乱地形对“净化波”有天然干扰,但直接暴露在其中,对已经受过创伤的意识而言,无疑是持续的低剂量毒药。
“其他人……怎么样?”他问。
“我还好。”苏眠简短回答,“芯片是警用标准型号,陈序的‘净化’协议里可能设了豁免,或者至少优先级很低。只有轻微的干扰感,像远处持续的蜂鸣。”
沈伯安苦笑:“我?老骨头了,植入的是三十年前第一代工程知识芯片,早就该淘汰了。‘净化波’对我的影响反而最小——可能系统都懒得识别这种古董。”但他随即神色黯然,“但阿亮……缓冲场消失后,他又出现了间歇性的茫然和记忆断层。虽然比第一次发作时轻,但……”
林砚看向角落里的阿亮。那个曾经坚毅机警的刑警,此刻在昏睡中眉头紧锁,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像是在抵抗梦中某种无形的侵蚀。
“小郑呢?”
“年轻,植入的是两年前的黑市通用技能芯片,品质低,耦合浅。”苏眠接话,“‘净化’对他的影响比阿亮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他报告说偶尔会‘想不起某些操作细节’,比如枪械的快速拆装步骤,需要额外回忆几秒。”
知识锁死。意识抑制。全球数亿人正在经历的噩梦,在这个二十平米的小空间里,以微缩的形式上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