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或者说,尘埃已是被血浸透,再也扬不起来了。
战场上的喧嚣退潮一般散去,只留下遍地的残肢断臂和低沉的呻吟。
管亥跑了。
在确认自己的军队被那八十一人冲得七零八落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狼狈不堪地朝着来路逃去,连一句场面话都顾不上说。
张飞没有追,他只是勒住缰绳,任由胯下神驹打着响鼻,那双豹眼冷冷地扫过溃散的黄巾乱兵,便再无兴趣。
他的任务是救人,不是赶尽杀绝。
糜仁的脑子还是一片嗡嗡作响。
他看着眼前这片血腥的修罗场,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些面无人色,甚至有人已经呕吐出来的护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他。
结束了?
几百人的黄巾大军,就这么被八十一个人打垮了?他一生在刀口上舔血,自诩见过不少场面,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黑风寨的骑兵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他们默默地从尸体上拔出自己的箭矢,用布擦拭干净,放回箭囊。
有人在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喂上几口精料。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工作完成后的平静。
他们看向那些黄巾军尸体的神态,不带仇恨,不带怜悯,就只是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这股子冷漠,比张飞那石破天惊的一矛更让糜仁心底发寒。
【这些人……真的是山贼吗?哪家的山贼有这等纪律和装备?】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小姐……去黑风寨,拜见那个刘寨主……这究竟是羊入虎口,还是寻到了真正的靠山?
“仁哥儿。”
糜贞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他猛地回头,看到自家小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面纱不知何时被风吹动了一角,露出光洁的下颌,线条紧绷,显示出主人不容动摇的决心。
“还愣着做什么?”
糜贞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听……听到了。”
糜仁结结巴巴地回答,下意识地躬了身子,
“小姐,真的要去?那黑风寨……毕竟是贼窟啊。”
“万一这个刘猛,比管亥更加贪婪残暴,我们岂不是……”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糜贞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视线投向那个正在擦拭矛杆上血迹的黑脸壮汉。
“仁哥儿,你看他。”糜仁顺着她的指引望去。张飞的动作大开大合,甚至有些粗鲁,但他身后的八十名骑兵,却无人对他的命令有半分迟疑。
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这是精锐中的精锐才有的默契。
“有此等猛将,有此等精兵,那个刘猛,所图绝不止于太行一隅。”
糜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糜仁心上。
“如今汉室衰微,黄巾四起,天下将乱。我们糜家虽有万贯家财,但在乱世之中,不过是待宰的肥羊。他既然派人来救我们,想来是我们对他有利,商人逐利,反正我们要北上邺城,不如趁机去看一看那刘猛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若能傍上这个靠山,我们在冀州境内便没有劫掠之忧!”
她顿了顿,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糜仁。
“与其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宰割,不如主动去寻找一个能庇护我们的强者。这位刘寨主,敢与黄巾为敌,救下与他素不相识的我们,无论他图的是什么,至少说明他有自己的规矩和野心。”
“这,是一场豪赌。但我们别无选择。”
糜仁浑身一颤。他被小姐的这番话彻底点醒了。
是啊,乱世之中,钱财算什么?没有力量的保护,再多的金银也只是催命的符咒。
他一直想着怎么保住商队,保住小姐,却从未想过,糜家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小姐比我看得远……我真是……】
他脸上火辣辣的,既有羞愧,也有被点醒后的激动。
“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办!”糜仁重重一点头,转身对着身后还在发呆的护卫们吼道:
“都别像个死人一样杵着!把最好的绸缎,最珍贵的玉器都给我搬出来!快!”
护卫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检货物。
糜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莲步轻移,在糜仁的护送下,朝着张飞走了过去。
张飞刚刚把丈八蛇矛擦拭干净,正准备招呼手下清点战损,就看到那商队的小姐和管事向他走来。
他眉头一皱,显得有些不耐烦。
“谢张将军救命之恩。”
糜贞盈盈一拜,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她身后的糜仁也学着样子,笨拙地抱拳躬身:
“多谢将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行了行了!”张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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