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李大爷家的路上,阳光很好。
雨后初晴的成都,天空蓝得像洗过,云朵蓬松地飘着。梧桐树的叶子还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水珠闪着光。我们走得很慢,苏芷身体刚好,不敢走快。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里面是最新的设计稿。
“你说李大爷会喜欢吗?”她有点紧张。
“会。”我说,“你把他和老伴的照片都放进去了。”
“但风格……可能有点现代了。”她翻看着屏幕,“我用了水彩晕染的效果,不是写实的。”
“他看到的是心意,不是技法。”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跟你学的。”
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李大爷住的那栋老楼。楼道里依然昏暗,但今天有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上到三楼,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李大爷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梳得很整齐。
“我就说该来了。”他让开身子,“进来吧,刚泡了茶。”
屋里和上次来时一样,堆满了东西,但整理得井井有条。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旁边放着几本相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身体好点了?”李大爷问苏芷。
“好多了,谢谢您关心。”
“年轻人,别太拼。”他倒了两杯茶,“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们坐下。茶是茉莉花茶,香气清雅。苏芷打开平板,调出设计稿。
“李大爷,这是最新的方案,您看看。”
她把平板递过去。老人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叫声。
设计稿上,那面墙被分成了几个部分。最中间是社区的老照片——茶馆、菜市场、纳凉晚会——被处理成水彩晕染的效果,颜色柔和,像褪色的记忆。左边是居民的手印墙,计划让每位愿意参与的居民按上手印,旁边写上名字。右边,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对老人的剪影,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
李大爷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最后停在那对剪影上。
“这是……”他声音有点哑。
“您和您老伴。”苏芷轻声说,“不用真实照片,用剪影。这样……更含蓄,也更永恒。”
老人没说话,只是看着。阳光照在他脸上,皱纹很深,但表情很柔和。过了好一会儿,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但很有力。
苏芷松了口气,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还有这些,”李大爷推过一本相册,“我想着你们可能用得上,就找出来了。”
我们翻开相册。里面全是黑白老照片——社区的老房子还没建起来时的空地,第一棵树种下的场景,最早的居委会成员合影,孩子们在空地上跳皮筋……
“这张,”李大爷指着一张照片,“是1978年,我们搬进来那天拍的。你看,那时候我头发还多着呢。”
照片上,年轻的李大爷扶着自行车,旁边站着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笑得灿烂。背景就是这栋楼,崭新的红砖墙。
“这是您爱人?”苏芷问。
“嗯。”老人笑了,“那时候刚结婚,分到这间房,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们继续翻着相册。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故事——孩子在楼下学骑车摔倒了,邻居帮忙包扎;夏天停电,大家把凉席搬到天台睡觉;过年时,整栋楼的人一起包饺子……
“社区啊,”李大爷喝了口茶,“不只是房子和路,是这些人和事。你们能把它们记下来,挺好。”
苏芷拿起相机,小心地拍下一些照片:“我想把这些也放进设计里。不一定全用,但可以作为灵感。”
“用吧用吧。”老人摆摆手,“放我这儿也是落灰。有人看,它们才算活着。”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聊了很多。李大爷讲他年轻时在附近工厂上班,讲他老伴在菜市场卖菜时总是多给顾客一点,讲儿子考上大学那天的骄傲,讲老伴生病时邻居们轮流帮忙送饭……
“人老了,就爱回忆。”他笑了笑,“你们别嫌我啰嗦。”
“不会。”苏芷认真地说,“这些故事很珍贵。”
“那你们要好好记下来。”他看着我们,“等我们这辈人都走了,还有你们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句话说得我们心里沉甸甸的。承诺很重,尤其是对记忆的承诺。
离开时,李大爷送我们到门口。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递给苏芷。
“这个,给你们。”
苏芷打开,里面是一对褪色的红色剪纸——两只喜鹊站在梅花枝头,很传统的样式,但剪得很精细。
“我老伴剪的。”老人说,“她手巧,以前过年都给邻居剪窗花。这对……一直没舍得贴。你们拿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太珍贵了……”苏芷想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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