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这个建议，关系到咱们县未来十年的森林防火安全大计。要是耽误了，恐怕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的声音不大，但话里的分量，却让那个办事员的动作一僵。
“你吓唬谁呢？”办事员脸色有些难看，但气势明显弱了三分。
“是不是吓唬，你说了不算，钱局长说了才算。”赵铁柱不卑不亢，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只说一句，如果黑石山南坡那片三百亩的油松林，因为防火通道不畅发生火灾，火势三小时内就能蔓延到下坎村。到时候，两个村子，上千口人，还有那几十万亩的林场，会是什么后果？”
这话一出，那办事员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黑石山南坡的油松林，是整个县里防火工作的重中之重！因为那片林子最干，最易燃！这是他们内部开会，天天都在强调的事情！
这个泥腿子一样的村长，他……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说得这么精准！
他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件事，如果真像对方说得那么严重，自己要是给拦在这里，将来万一出了事，这个责任……他确实担不起！
“你……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通报一声！”
办事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上了二楼。
赵铁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系统里关于钱卫国的情报，不仅有他的性格弱点，还附带了林业局最新的防火工作会议纪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没过一会儿，那办事员就跑了下来，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赵……赵村长，我们局长请您上去。”
二楼的局长办公室里。
钱卫国正站在窗边，背着手，眉头紧锁。
他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一道深刻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几岁，浑身都透着一股军人般的铁血气质。
他刚刚听了办事员的汇报，心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又是一个打着“为公家好”的旗号，想来钻政策空子的刁民。
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
赵铁柱走了进来，恭敬地喊了一声：“钱局长。”
钱卫国转过身，用审视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视着赵铁柱，冷冷地开口：“你说，你有解决黑石山防火问题的办法？”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又冷又硬。
“不敢说解决，只是我们山里人，在山里待久了，总结出了一点不成熟的建议，想跟领导汇报一下。”赵铁柱的态度，放得很低。
“说。”钱卫国言简意赅。
赵铁柱也不废话，他走到办公室中间那张宽大的桌子前，解开油布，将那张巨大的牛皮纸地图，缓缓地铺开。
当整张地图完全展现在钱卫国面前时，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动容。
这张图，画得太详细了！
山川的走向，林木的疏密，水源的分布，甚至是一些他这个局长都不知道的细节，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这根本不是一张草图，这简直就是一张军用级别的作战地图！
“钱局长，您请看。”
赵铁柱没有提一个“穷”字，没有叫一声“苦”，更没有说一句修路是为了自己方便。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
“这里，是您最担心的南坡油松林。它的东面，是一片乱石滩，天然的隔离带。但它的西面和北面，林木茂密，一旦起火，无险可守。”
“而我们规划的这条路，您看，它从山脚下的黑石村开始，沿着山脊，正好从油松林的西侧穿过，一直延伸到下坎村，将整个黑石山最危险的火源地，和北面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彻底隔离开来！”
“路宽，我们计划是十五米。路的两边，再各自清出五米的防火带。加起来，就是一条二十五米宽的绝对隔离带！任何山火，都不可能越过这条线！”
“而且，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赵铁柱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三个位置，“这三处，都有常年不断的山泉。我们可以在修路的同时，修建三个高位蓄水池。平时储水，一旦有火情，消防车可以直接开到蓄水池边上取水，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战斗！”
钱卫国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急促。
赵铁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完美地切中了他内心最焦虑、最偏执的那个点！
他不是在求情。
他是在给他，钱卫国，上一堂生动无比的，关于森林防火的实践课！
“这个方案，不仅解决了火灾蔓延的问题，更解决了救火效率的问题！这才是标本兼治！”赵铁柱的声音，充满了自信，“钱局长，封山育林，是为了保护。我们修这条路，同样是为了保护！而且，是更主动、更有效、更一劳永逸的保护！”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钱卫国死死地盯着那张地图，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到惊讶，再到震撼，最后，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从事林业工作二十多年，见过无数的报告和图纸。
但没有一份，能像眼前这份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的……惊艳！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拒绝的，甚至可以说是天才般的构想！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赵铁柱，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农村青年。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带着一丝沙哑。
“这图……是你画的？”
“是我们两个村，两百多号村民，一起画的。”赵铁柱平静地回答。
钱卫国又沉默了。
他走到桌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牛皮纸地图，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对赵铁柱说了一句。
“图纸和申请，先放我这里。你，回去等消息。”
赵铁柱回到了村里。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在林业局发生的事情，只是告诉大家，事情正在办，让大家伙儿稍安勿躁，做好随时开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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