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帐幔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一滴泪无声地落在两人之间的虎符上，青铜表面顿时晕开一片晶莹的水光。
"我带着满心算计而来，而陛下您却......"她的喉头轻轻滚动，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而深深叩首。
乌发如瀑般垂落，露出后颈处一道淡色的旧伤——那是当年在完颜宗带那里留下的。
林木森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梢：“记住，三万铁骑的虎符，朕......只给过你一人。”
林木森用淡定却低沉的嗓音说道：“朕给你的不仅仅是一枚虎符，更是......朕对你的信任和......朕对你的心！”
她猛地抬头，眼中的水光尚未褪去，嘴角却已扬起一抹锋利的弧度。
"因为朕知道......"林木森忽然贴近没藏雪棠，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你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十年。"
史书上记载过，西夏没藏妃的家兄三人皆死于野利荣之手。只是当时的西夏国主偏袒野利氏，李乾顺继位后，也忌惮野利荣的势力。
没藏雪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陛下给的是虎符？"
"因为......"林木森的唇几乎贴上她额间的花钿，”朕更想看看，当你手握足以颠覆西夏的军力时，是会选择复仇，还是......"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帐外。是西夏王庭的传令兵，正高举着的令旗狂奔而来。
她猛地起身，却在转身的刹那，被林木森握住手腕。“朕会给你留下朕最贴身的侍卫，无论你有任何事。”他又一次吻上昨夜留在她掌心的伤痕。“命她即刻告知朕！”
话未说完，帐外马蹄声已至。黎华的声音传了进来，"禀陛下，西夏急使到！野利氏叛乱，王城告急！"
没藏雪棠深深的看他一眼，揣起虎符冲出营帐。掀开帐帘的刹那，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十口木箱上。两百支火铳的阴影里，藏着三万铁骑的承诺。
当林木森他们返京时，黎华忍不住问："陛下赐西夏王妃虎符，难道陛下真的信她？"
林木森回头望着远处黑水城渐渐隐入风沙中的轮廓，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朕给她的不是虎符，而是一面镜子。"
黎华不解地皱眉。
"虎符不是给她用的，"他突然开口，声音混在风沙里，"是给她看的。"
黎华握缰绳的手一紧："陛下的意思是？"
"三万铁骑陈兵边境，野利荣必分兵防范。"林木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她真正要用的，是那两百支火铳和朕给她的平叛方略。"
马匹踏过一处碎石，惊起几只沙雀。
"至于虎符......"他轻轻拍了拍佩剑，"当她看着能调动三万精兵的信物却不用时，才会明白......"话音突然转冷，"治国之道，不在借兵，而在借势。"
黎华恍然大悟："所以陛下早算准她不会真的动用......"
"不。"林木森突然打断，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朕是给她一个选择，用宋兵复仇容易，靠自己手腕平叛才见真章。"他最后望了一眼黑水城方向，"这才是朕要的盟友。"
“至于信任......”远处传来一声鹰唳，林木森仰头望向苍穹："朕信的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她看过权力真相后，依然会选择站在朕这一边的那个没藏雪棠。"
马蹄踏过戈壁，扬起一片尘烟。黎华忽然发现，陛下说这话时，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昨夜温泉分别时，没藏雪棠悄悄系在他腰带上的。
天空中阴云密布，没藏雪棠在风中疾驰。怀中的青铜虎符随着马背颠簸，一下下硌着她的心口。
她忽然勒住缰绳，在戈壁高处回望。远处宋军的旌旗已化作天地交界处的一道墨痕。
她的手指探入衣襟，触到那枚冰冷的信物时，忽然低笑出声。
"三万铁骑......"她摩挲着虎符上"节制陇西"的铭文，指腹被棱角硌得生疼，"原来这才是你的考题。"
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脸上，恍惚间又看见那人将虎符放在她手上时的眼神。不是帝王赐臣的居高临下，而是棋手落子时的期待。
他早算准了一切，算准了野利荣会反。算准了她需要借机复仇，甚至算准她宁可血战也不愿借宋兵平叛。
虎符在掌心渐渐被焐热，她忽然想起昨夜温泉里，宣和皇帝的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血痕时说：“有些路，得自己走才踏实。”
"好个宣和皇帝......"她轻叹一声，"连我的骄傲都成了你的棋子！"
她又摸了摸怀中的虎符。她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因为那个男人给的毒，总是裹着蜜糖。
“夫人，”一直紧跟她身后的红苕，拍马来到她身旁，“这是陛下命我交给夫人的。”
没藏雪棠疑惑的展开时，一缕沉檀香混着松墨气息扑面而来。绢上只有九个字，"不必省着用，朕赔得起"
没藏雪棠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一滴泪砸在"赔"字上，晕开了墨迹。这个疯子......竟连她舍不得用这份心意的犹豫都真的算准了。
怀中的虎符此刻却不再冰冷，这哪里是饮鸩止渴？分明是那人把解药，藏在了最痛的抉择里。
三万铁骑的兵权沉甸甸压在心头，比昨夜温泉里那人抵在她后背时更加灼人。
没藏加紧马腹，马匹吃痛狂奔。三万精兵不是赌注，是照妖镜。既能照出野利荣的野心，也能照出李乾顺的猜忌。
更能照清她没藏雪棠......究竟敢不敢把血仇与情丝，都炼成斩向金国的剑。
马鞭破空声惊醒了戈壁上的阴云，一缕晨光射下，虎符贴着她的心口发烫，她终于读懂这场豪赌。他押上三万精兵，不过是要赌她舍不得让他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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