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忽然伸手,指尖触到他袖口沾染的一点药渍,“这世上,能有几人能烦劳大宋天子亲手换药?"
林木森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没藏雪棠,能为大宋断一条腿。"
阳光终于越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一片分不清彼此的光影。
完颜晟手中的军报被攥得皱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猛地将绢帛掷于御阶之下,纸张在冰冷的金砖上滑出数尺,停在完颜宗弼靴前。
"二位爱卿——“完颜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何看待居庸关失守?"
殿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骤然凝结的寒意。
完颜宗弼垂眸盯着脚边的军报,那上面“宋军夜攀冰崖”几个字刺得他眼角生疼。
他余光扫向完颜希尹,见这位丞相正盯着自己袖口上未化的雪粒。那是方才进宫时沾的,此刻倒像是畏罪的证据。
完颜宗弼心想,这本就是你让居庸关分兵前去驰援西夏的,现在倒稳我们怎么看待。他瞥了眼完颜希尹。
"臣以为......"完颜希尹突然上前半步,“此乃宋人声东击西之计。他们假意陈兵西夏,实则......"
"朕问的是对策!”完颜晟又扔下金镇尺,打翻了鎏金炭盆,火星四溅,"不是听你分析宋帝有多高明!"
完颜宗弼缓缓弯腰拾起军报,指尖抚过"杨再兴"三字。他突然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密报。宋军在大同边境的营地里,每日都有空车进出。
"陛下。"他单膝跪地,铁甲撞出沉闷声响,"当务之急是夺回居庸关。臣请调辽东铁浮屠......"
"然后呢?“完颜晟冷笑,”再让宋军趁机拿下大同?"
殿外风雪呼啸,完颜希尹的官袍下摆微微发抖。他此刻才惊觉,宋帝这盘棋,早在没藏雪棠断腿那日就落子了。用一条女人的腿,换了半座燕山!
殿内烛火摇曳,将完颜晟铁青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他盯着舆图上被朱砂圈出的居庸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这是这位金国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无力感。
"传旨。"他声音嘶哑,”令大同守军收缩防线,放弃外围十二堡,集中兵力死守城垣。"
完颜宗弼眉头紧锁:"陛下,这是要将燕山以北尽数让给宋人?"
"不让又如何?"完颜晟猛地拍案,"宋军火铳已架在居庸关上,难不成你要朕用骑兵去冲关?"
殿内一片死寂。炭盆里的火苗倏地窜高,映出角落里一个始终沉默的身影——完颜宗翰。这位曾生擒辽帝的老将突然起身,铁甲铿锵作响。
"陛下,臣有一策。"
他微微躬身:"李乾顺的乳母,是翰离不(完颜宗望)二十年前埋在兴庆府的暗棋。"
完颜晟斜视着完颜宗翰,“朕怎么没有听翰离不说起这件事。”
“回禀陛下,这件事只有臣与翰离不知道。”完颜宗翰抬眼看了看完颜晟,“这等小事,臣就未向陛下禀告。”
完颜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说说,怎么利用李乾顺的这个乳母?”
"宋帝既能为个女人夺关,"完颜宗翰的食指点向西夏都城,"我们何不帮李乾顺‘清君侧’?只要太后暴毙,西夏必乱......"
他的手指突然划向汴京方向:"届时宋军主力必回援西夏,居庸关......"
“西夏一乱,要是南帝趁势进攻西夏......”完颜希尹“嗤”了一声,“粘没喝是想助南帝夺取西夏不成。”
完颜宗翰双目紧盯着完颜希尹,随即他环视殿内众人,冷笑道:"诸位莫非忘了,西夏李氏与辽国萧氏百年姻亲?李乾顺的生母,便是辽国成安公主!"
“我们可以让李乾顺的乳母按照我们的布置去做,将西夏太后之死......全部归罪于南朝。”完颜晟阴鹫的目光看着众人。
完颜希尹瞳孔一缩,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宫变。金兵攻破兴庆府时,年仅十二岁的李乾顺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金人用弓弦勒死他的辽国舅父萧合达。鲜血喷溅在少年君王脸上,混着泪水泥泞成一片。
"当年我们扶他上位时......"完颜宗翰摩挲着刀柄上斑驳的血锈,“李乾顺盯着尸体的眼神,本帅至今记得。"
完颜宗弼突然嗤笑:”妙啊!若宋军真攻西夏,便是逼李乾顺想起——谁才是他真正的杀亲仇人!"
“李乾顺应该还没有傻到忘了“海上之盟”的始作俑者,就是南朝的当今皇上。”他指尖重重敲在舆图上:"届时无论西夏倒向哪边,我军都可......"
"坐收渔利。"完颜晟阴冷地接话,"传令西京,调三万渤海骑兵压境,但......一兵一卒也不许越过界碑!"
完颜希尹倒吸一口冷气,他看向完颜晟,发现皇帝的手指正死死抠进舆图的绢帛里——那处正好是西夏与大宋交界处的横山要塞。
柳如玉捧着密报的手微微一滞,她分明看见,当"西京渤海骑兵三万压境"几个字映入眼帘时,沉稳的帝王眼底倏地掠过一道寒芒,似雪夜中乍现的刀光。
"陛下......"她话音未落,林木森将另一封皇城司密信轻轻地放到她面前。
“完颜宗翰的家将尕里台秘密潜入兴庆府......”林木森缓缓地站起来,“朕已命皇城司密探速去查明此事。”
林木森的脑海中在飞速地运转,他所了解到的历史史料里,好像都没提及此事。
他翻动了案头那本他命翰林学士院修撰的类似于《辽史》书,书页哗啦啦翻到《道宗本纪》,恰好露出成安公主下嫁西夏的记载。
“朕这几天正在看所谓的辽史,”他握住柳如玉的手,“好在就是眼前的事,所以他们很快就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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