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默就那么站在办公室中央,像一尊从废品堆里刨出来的顽石。
他身上的工装沾满了油污和铁锈,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神里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桀骜和审视。昨天许大茂那句“永远留在这里跟这些废铜烂铁作伴”,终究还是刺痛了他。
他来了,不是因为屈服,而是要看看,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厂长宝座的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打量着许大茂。
眼前的年轻人,与他想象中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僚截然不同。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姿笔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渊,仿佛自己这一身的反骨和挑衅,在他眼里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这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让陈默心中那份孤傲,第一次产生了些许不自在。
“坐。”许大茂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默没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就像一头浑身长满尖刺的野驴,拒绝任何形式的亲近与示好。
许大茂也不恼,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喜欢野马。
因为只有最烈的野马,才能日行千里,才能踏破山河。至于驯服?对付这种除了技术一无所求的狂人,任何权术、金钱、地位的许诺都是废话。
你只需要拿出他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甚至愿意为之献祭灵魂的“神迹”。
许大茂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既不谈理想,也不聊待遇。他只是缓缓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卷图纸。
那是一张厚实的工程蓝图,被卷成一个筒状。
“咚。”
图纸被不轻不重地放在了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声音,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了陈默的心上。
他的目光,瞬间被那卷图纸牢牢吸住。
许大茂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图纸便在桌面上缓缓展开,像一幅徐徐拉开的画卷,露出了里面那令人心神震颤的景象。
“你不是想玩更高级的东西吗?”许大茂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看看这个,够不够高级。”
陈默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嗤之以鼻,想说一句“装神弄鬼”,但当他的视线与图纸上的线条接触的刹那,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图纸!
那是一张【行星齿轮减速器】的内部结构图!
不!
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甚至不是他认知范围内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设计出来的东西!
图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精准得如同尺规,每一个部件的布局都闪烁着极致的工业美学光辉。那复杂的齿轮啮合关系,那匪夷所思的动力传导路径,那巧夺天工的空间利用率……
这不是设计!
这是艺术!是机械领域的终极神谕!
陈默呆住了。
他那颗自诩看透了轧钢厂所有机械构造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他眼前这张图纸,就像一个三维世界的物体,被强行拍扁,降维呈现在他这个二维世界的土着面前。
他看不懂,但又看得懂。
看得懂的是每一个零件的形状,看不懂的是它们组合在一起后,为何能爆发出如此颠覆性的效能!
这……这已经超越了“巧妙”的范畴,进入了“神迹”的领域!
“不……不可能……”
陈默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演变为迷茫、困惑,随即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所取代!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在何处,忘了眼前坐着的是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图纸!
下一秒,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扑到办公桌前!
“砰!”
他的膝盖重重地撞在桌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可他浑然不觉疼痛。
他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的瓷器,捧起了那张图纸。
他的脸几乎要贴了上去,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些线条,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
“神……这是神的设计……”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干涩,充满了信仰崩塌后的重塑与敬畏。
“这种传动比……怎么可能实现?还有这个自锁结构……天啊……它解决了所有扭矩过载的问题……”
“太完美了……这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像个疯子,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又痛苦地闭上,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消化这超越时代的知识冲击。他那引以为傲的技术壁垒,在这张薄薄的图纸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碾成了齑粉!
他终于明白,自己昨天趴在地上研究的那台老式离合器,在这张图纸面前,连一坨废铁都算不上。
自己,就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而许大茂,就是那个将整片星空,都砸进井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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