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揽之漆黑的瞳孔宛如化不开的浓墨，掠过一丝凌然之色，“师父，我没忘！”
“那你还沉湎于男女私情，将复国大业抛诸脑后，许久未有进展！”
黑袍男人面含怒气，将木桌拍得砰砰作响，“国公府外室子的这个身份，你早就不需要了。我原先还以为你是有自己的考量，所以迟迟未曾将它抛开。若不是冬青告诉我，我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
“女人，呵，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你太让我失望了！为师现在就去杀了她！”
“师父，我不许你动她。”
顾揽之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否则，我再不会配合你做任何事。”
黑袍男人彻底沉下了脸，眼中仿佛燃起了两团幽寂的火团，欲将所有东西焚烧殆尽。“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威胁你的师父？”
“我一手把你教养长大，很早就告诉你情爱是伤人利剑，是你成事之路上最大的阻碍。你忘记了么，你母亲当年就是…”
“不要提我母亲！”
就像是被触及逆鳞般，顾揽之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手指紧紧的握住桌边，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
见状，黑袍男人冷笑一声，步步逼近，“她的事，是我不提，就可以当不存在的么？”
“你的好母亲，出身尊贵的百花公主，作为前朝司马氏皇族仅存的血胤，就是为了你的父亲，甘愿放弃了复国，抛弃了她的臣民和她的责任。”
“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是我们这些遗民最后的希望。权倾天下的萧指挥使啊，难道，你也要步她后尘？”
顾揽之的肩膀罕见的颤抖着，他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些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惊涛骇浪，一夕间遮天蔽日般翻涌而来，势要将他吞噬殆尽，方才罢休。
良久之后，他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师父，您多年教诲，揽之不敢忘。我知道大周皇帝赠我的青云之路，全是仰赖于您的运作，我绝不会忘记我身上的责任。”
“请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会处理好岑国公府的一切。我答应您，两个月后，我会彻底脱离顾揽之的身份，全力筹备复国起事的事宜。”
“好，我等着。”
得到了想要的允诺后，黑袍男人也并未多留，直接一挥衣袖，闪身离去。
在外守卫已久的冬青慢慢走了进来，“扑通”一声就会跪在了顾揽之的面前。
“公子，您的任何惩罚，冬青都心甘领受。”
灯火葳蕤，顾揽之的眸光晦暗不明，“倘若，我要你即刻去死呢？”
冬青闻言，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腰中短剑。
就在剑刃即将划开他脖颈上的筋脉之时，顾揽之迅速移步，将那匕首一脚踢开。
他面色仍旧冷峭，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冬青，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谁是你的主子？”
冬青抿唇不语，望向顾揽之时满面纠结，“公子，我……”
“告诉我！谁，是你的主子！”
“…是您，殿下。”
顾揽之无声冷笑，“原来你知道啊。”
冬青匍匐于地时，声声哽咽，“殿下，属下从始至终都只对您忠心耿耿。把沈小姐之事告诉林宗主，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只是希望您不要沉湎于与她的情爱，忘了我们与贼皇帝之间的血海深仇啊！”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冬青，若是这次林不群听信了你的话，真的对阿棠动手，你不会想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的。”
顾揽之神情阴郁，等着冬青的答案。
而冬青终于明白，自己这次错的有多彻底。他的举动，无疑是想从殿下的心尖上剜肉。
如今，殿下对沈小姐已经种下了情根，无可转圜。但好在，他如今想做的，并不是放弃复国，而是求得一个双赢之法。
这就够了，不是么？
冬青想通之后，连连叩了十几个头，重重许诺道，“殿下，冬青今日在此立誓，即刻起，沈小姐的安危，高于我自己的性命。”
顾揽之眼中杀意渐敛，缓缓道，“起来吧。”
逃过死劫之后，冬青仍然不敢懈怠，将今日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得来的密报呈给了自家主子。
顾揽之接过后，习惯性的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过去。
可当他看见某条消息时，却是罕见的停住了视线。
“这条，细说给我听。”
他的手指轻点，将手中情报纸递给冬青。
冬青过了一眼后，便发挥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将邸报的具体内容精减了一番，复述了出来：
“今日北城门临近落锁之时，一男一女乔装打扮，明明是京都口音，却要装成易水郡人士，试图用假路引进城。守城的校尉将人查获后，怀疑这两人是探子，便将人扣了下来，押在诏狱之中。”
“其实这样的微末小事，平日里千户们就直接处理掉了。禀到您这里来的原因是，是因为……”
冬青说到这，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顾揽之蹙眉，“有话直说。”
“是因为，这两人卸去乔装打扮之后，女子酷似那位已经和亲草原的芙蓉公主萧慧容，而那个男的他…他更活脱脱就是…您的堂兄顾远舟。兹事体大，千户大人们都举棋不定，只能呈上来，交由您来定夺。”
萧慧容和…顾远舟么？
一个是本应身在匈奴王帐之中，另一个，棺材早已下土，尾七都快到了。
若真是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实在是太有文章可做了。
只是这个消息，应该让阿棠知道么？
顾揽之一念几转，问起了冬青另一件事，“你觉得，阿棠对顾远舟那厮…”
听到这个开头，冬青额头冷汗直冒，连忙十分肯定的答道，“殿下，您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岂是那顾远舟可比的？”
“就算是他死而复生，沈小姐也绝对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站在您的身侧！”
顾揽之虚眯起双眼，拿起奏报拍向他的脑袋。
“这还需你告诉我？”
“我要问的是，你觉得阿棠对顾远舟，为何一夕之间，转变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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