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墨韵斋的青瓦上。外书房里,只剩下一盏孤灯亮着,烛火跳跃着,将曹芸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满架典籍上,像一幅安静却暗藏张力的画。她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素笺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这一次,她没有用惯用的右手,而是刻意换成了左手。
左手握笔本就生涩,可她的动作却异常沉稳,仿佛每一笔都经过深思熟虑。墨汁在砚台中晕开,带着淡淡的松烟香,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落笔。字迹虽不如右手写得娟秀,却多了几分遒劲,每一个字都透着她此刻的郑重。她没有直接写下结论,而是在开头先写下“偶有所感,妄加揣测,若有不妥,还望公子海涵”,以谦卑的口吻,为接下来的分析铺垫。
“一、信匣为空,或非未装信,而是信已被人取走。”曹芸的笔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那本摊开的《赵德海案呈报》上,指尖轻轻划过“空信匣”三个字,“关键证据或在于信之内容,而非信匣本身。赵德海既为皇商,又牵涉贡缎质量争执,信中或藏有与内务府相关的隐秘,凶手为掩盖真相,必取走信件,留空匣以混淆视听。”
写完这一条,她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左手。烛火噼啪作响,她的思绪却飘回了看到江南织造局物料记录的那一刻——“回回青”染料、靛蓝色纤维、官用缎匹,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愈发清晰。她重新拿起笔,写下第二条:“二、靛蓝纤维,质地上乘,非寻常百姓所用。江南织造曾大量进贡‘回回青’用于御用及赏赐缎匹染色,此纤维或来自特定来源之织物。寻常商铺绝无此等物料,疑与内务府采办之物相关。”
笔尖在“特定来源之织物”上微微用力,墨色深了几分。她想起赵德海的身份,想起他与江南织造局的关联,第三条分析随之而出:“三、赵德海为皇商,经办贡缎,接触此等织物机会甚多。疑凶亦可能与之相关——或为内务府官员,或为江南织造局相关人员,亦或为其他牵涉贡缎采办的权贵。此人既能接触到官用织物,又有机会接近赵德海,具备作案条件。”
写到这里,曹芸的心跳微微加速。密室一直是此案的关键,京兆尹府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她却在反复思索后,想到了几种可能。她咬了咬下唇,写下第四条:“四、密室之形成,或非无迹可寻。可细查书房通风孔道——孔道虽窄,若用细管投毒,未必不可行;再查地砖夹层,或有暗格可藏人或藏毒;或……利用某种延时装置于事前投毒,待赵德海毒发后,无需进入书房,便可营造密室假象。例如,将毒药藏于参茶茶具的夹层中,待水温升高,毒药自然溶解,此等手法,不易察觉。”
最后一条,她将目光聚焦在排查方向上。凶手的身份、作案的机会、隐藏的秘密,这些都是突破点。她写下:“五、重点排查:近期与赵德海有密切往来,且能接触到特定靛蓝色官用织物之人——可从内务府官员、江南织造局驻京人员入手;其身边能自由出入书房、有机会提前布置之人——如贴身仆役、管家,甚至是看似无关的远亲;其通信对象及可能涉及的秘密——查其近期书信往来,尤其是与江南、内务府相关的信件,虽信匣已空,或能从其他渠道寻得蛛丝马迹。”
写完最后一个字,曹芸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放下笔,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关键信息,也没有露出任何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她将素笺小心折好,叠成一个小巧的方形,没有像以前那样寻找书架的缝隙、砚台的夹层等特定地点隐藏——这一次,她要换一种方式。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曹芸便提着食盒来到外书房。她先将萧景琰的早膳摆好,然后拿起早已整理好的、需要萧景琰过目的文书——其中既有江南织造局的旧档,也有其他公务文牍。她深吸一口气,将折好的素笺夹在最上面那本文书的扉页中,然后将整摞文书放在里间书案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萧景琰常坐的椅子,一抬眼便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她退到外间,垂手侍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照亮了文书的边角,也照亮了那本夹着素笺的册子。她知道,这是一种姿态的改变——从之前完全匿名的、小心翼翼的暗示,到如今半公开的、以“墨韵斋书吏”身份的进言。这一步,她走得既忐忑又坚定:忐忑的是,萧景琰或许会察觉她的异常,甚至怀疑她的身份;坚定的是,这是她接近真相、为父洗冤的必经之路,她别无选择。
书房外,檐角的铜铃被晨风拂响,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曹芸垂着眼,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等待着萧景琰看到素笺后的反应——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只敢在暗处观察的旁观者,而是真正踏入了这桩案件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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