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透过墨韵斋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案上的青瓷笔洗盛着半盏清水,几支狼毫笔悬在笔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墨香。曹稔站在斋门外,指尖轻轻攥着衣角——这是她脱籍后第一次踏入靖王府的核心书房,不同于前两次的紧张局促,此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素雅的青布衣裙虽朴素,却难掩周身褪去奴籍后的舒展气度。
“进。”
屋内传来萧景琰沉稳的声音,曹稔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那扇梨木门。萧景琰正端坐于案后,一身玄色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并未立刻抬头。斋内静得只余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曹稔垂手立在离案三步远的地方,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案上堆叠的卷宗——最上面一卷的封皮上,“漕运”二字隐约可见,让她心头微微一紧。
片刻后,萧景琰合上书卷,抬眸看向她。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心思都看透。“曹稔。”他开口唤她的本名,声音沉如古玉,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曹稔闻言微怔——自她入尚书府为奴,所有人都唤她“曹芸”,连忠叔私下里,也只敢称她“小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叫她“曹稔”。短暂的错愕后,她很快回过神来,敛衽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微:“民女在。”
“你既已脱籍,便不再是尚书府的奴婢,往后有何打算?”萧景琰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书卷的封皮,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句话,正是曹稔连日来反复思考的核心。她知道,此刻的回答,不仅关乎自己未来的生计,更决定着能否借萧景琰的力量,查清父亲的冤案。她缓缓抬起头,迎上萧景琰的目光,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剩清亮的坚定:“公子以功抵过,助民女脱籍,此恩如同再造,曹稔没齿难忘。只是父亲曹明义蒙冤三年,‘卷款潜逃’的污名不仅压在他身上,更让民女日夜难安——这桩冤案,一日不雪,民女便一日无法安心。”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提高,却依旧保持着恰当的分寸:“民女自知微薄之力,若仅凭一己之私,想要翻查三年前的漕运旧案,无异于以卵击石。因此,民女斗胆恳请公子,允我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一则,是为报答公子的脱籍之恩;二则,也盼着能借公子之势,查明当年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这番话,她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从措辞到语气,都经过了反复斟酌。她没有一味地示弱求情,而是清晰地摆出自己的诉求,同时点明能为萧景琰提供的价值——她知道,这位靖王殿下向来务实,单纯的感恩或可怜,绝不足以让他为一个刚脱籍的女子动用力量。唯有让他看到自己的用处,才是换取支持的最佳途径。
萧景琰听完,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猜到她会如此回答。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曹稔面前,目光扫过她紧绷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又落在她清亮却不闪躲的眼眸上。眼前的女子,与他初次在尚书府回廊下见到的那个丫鬟,已然判若两人——那时的“曹芸”,缩着肩膀,垂着头,连看人都不敢直视,浑身透着被奴籍磋磨出的卑微;而此刻的曹稔,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那是对命运的不甘,也是对真相的执着。
“本公子身边,从不缺端茶递水、洒扫庭院的仆役。”萧景琰停下脚步,与她隔了一步的距离,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府里的侍卫、管家、文书,各司其职,皆是可用之人。但能于繁杂卷宗中窥得破绽,于寻常细节里洞察机先,能为我剖玄析微、出谋划策的‘智囊’,却寥寥无几。”
他的目光微微沉了沉,一字一句道:“曹稔,你,可愿担此任?”
“智囊”二字落下的瞬间,曹稔只觉得心头一震,仿佛有千斤重量砸在心上。她很清楚,这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它不是简单的“幕僚”或“门客”,而是能参与到萧景琰核心事务中的角色。这意味着更深的卷入,未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朝堂的暗流、政敌的算计,甚至是生命的危险;但同时,这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以及……更接近权力核心、更有机会查清父亲冤案的可能。
她垂眸沉思片刻,脑海中闪过父亲蒙冤时的绝望,闪过自己在尚书府忍辱负重的日夜,闪过忠叔那句“老奴定会帮你查明真相”的承诺。片刻后,她再次抬眼时,眼中的犹豫已全然消散,只剩决绝的光芒:“民女资质浅薄,但愿竭尽所能,为公子分忧,不负‘智囊’二字!”
萧景琰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转过身,走回案前,拿起一枚刻着“墨韵斋客卿”的木牌,放在案上:“既如此,你便以‘客卿’之名,暂留府中。墨韵斋西侧有一处静院,院中栽着几株桂树,景致清雅,你明日便可搬过去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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