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老银杏被风掀起几片黄叶,正落在贺云发顶。
他仰头去抓那片叶子,发梢的呆毛跟着颤了颤,转身时却撞进季凝怀里:姐姐快看!
师父的签筒在发光呢!
中年和尚正握着红漆签筒轻轻摇晃,木签相碰的脆响混着香火味飘过来。
他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笑,冲贺云招招手:小施主眼亮,这签筒是百年前的香客捐的,专等有缘人。
贺云立刻拽着季凝往香案跑,指尖还沾着刚才摸供果时蹭的苹果汁。
季凝被他扯得踉跄,却由着他把自己按在蒲团前:姐姐和云宝一起抽,抽最大的签!
签筒递到面前时,季凝闻到木头被香火熏出的沉香味。
她指尖刚触到签筒,贺云已经急不可耐地攥住她的手摇晃起来。
木签哗啦啦撞成一片,一根刻着的竹签地掉在案上。
和尚弯腰捡起,眯眼辨认签文:「红绳错系姻缘局,青梅终许白头约」。他抬眼扫过季凝微变的脸色,又低头看第二句,「金鲤跃过千重浪,明月照得云开时」。
季凝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
第一句像根细针扎进记忆——三天前季安把她堵在化妆间,水晶指甲戳着她额头:替我嫁贺家,否则季家养你十四年的饭钱,你打十辈子工都还不清。她当时盯着镜子里的头纱,听见自己说,而此刻签文里的红绳错系,像有人掀开了她藏在棉被下的秘密。
这签是说小女施主的姻缘呐。和尚捋了捋灰布僧袍上的褶皱,错系的红绳终会归正,青梅般的缘分才是正解。他转向贺云,小施主虽年纪小,却是那金鲤,要助你家娘子跃过难关。
贺云歪着脑袋听完,突然伸手拽季凝的袖子:云宝是金鲤?
能帮姐姐跃浪?他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葡萄,那云宝要多吃鱼肉,长得壮壮的!
季凝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喉咙突然发涩。
她摸出钱包时故意把硬币捏得叮当响:大师,这签解的...倒比庙里的香还贵。
和尚却像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双手合十:心诚则贵,心疑则轻。
贺云立刻踮脚拽她胳膊:姐姐别心疼钱!
胡婶说菩萨要收香火钱才有力气许愿!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进和尚手里,给菩萨的,甜丝丝的!
季凝看着和尚哭笑不得地捏着糖纸,到底没再反驳。
她牵起贺云往寺里走时,山风掀起他的蓝格子衬衫下摆,露出手腕上那串糖纸星星——是她上周用橘子味糖纸编的,现在被磨得发亮。
姐姐,我想吃糖葫芦!贺云突然停住脚步,鼻尖朝着山门外的小摊贩翘起来,红亮亮的,像过年挂的灯笼!
季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穿靛蓝围裙的阿婆正举着糖葫芦叫卖,糖壳在阳光下闪着蜜色的光。
她蹲下来和他平视,手指戳了戳他鼻尖沾的苹果汁:云宝答应姐姐,就在这棵银杏树下等,不许乱跑,好不好?
拉钩!贺云立刻伸出小拇指,指甲盖还留着啃过的牙印,云宝要是乱跑,就...就把最胖的饺子让给姐姐吃!
季凝被他的保证逗笑,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不许反悔。她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见他正踮着脚数银杏叶,嘴里念念有词地数到十七片,这才放心往摊贩走。
阿婆包糖葫芦的纸沙沙响着,季凝付完钱转身,笑容却在脸上冻住——银杏树下空无一人,只有几片黄叶落在贺云刚才站的位置。
云宝?她攥着糖葫芦的手开始发抖,竹签尖扎进掌心都没察觉,云宝!
山门前的香客三三两两转头,有个穿冲锋衣的大叔指了指东边:刚才看见个穿蓝衬衫的小娃娃往放生池跑,追着只花蝴蝶。
季凝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她沿着青石路狂奔,发尾扫过香客的胳膊也顾不得道歉:云宝!
云宝你在哪?
放生池边的老龟缩着脑袋,池里的锦鲤被她的脚步声惊得四散。
她又往偏殿跑,撞翻了供果盘,橘子骨碌碌滚到廊下,却只看见几个嗑瓜子的香客摇头。
这位小姐。身后突然传来男声,带着点犹豫的轻颤,你...是不是在找穿蓝格子衬衫的小先生?
季凝猛地转身,看见个抱着相机的男生。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镜头上还沾着片银杏叶——是刚才在山门前见过的,举着相机往他们车边凑的那个。
你见过他?季凝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他在哪?
男生被她的急切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撞在廊柱上:我...我没看清,就是刚才偷拍你们的时候...他慌忙举起相机,不是狗仔!
我是大一摄影系的,叫文书橱,想拍古寺里的人间烟火...刚才你们抽签时,我拍了两张,后来小先生往钟楼方向去了...
季凝的瞳孔骤然缩紧。
她想起上车时那道白光,想起贺云护着她时挺得笔直的小身板。你拍了什么?她声音冷得像山涧的水,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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