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做了噩梦，他的梦中没有骆芷，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堕落。
在梦中，他杀了那些欺负自己的人，然后在江滨中学的教学楼上一跃而下。
梦里的季明也死了，死在了高二那年的冬天。
江滨的那群恶魔并不因为季明已经离开学校而放过他，在某一天兴起之后，把在烧烤摊端盘子的季明拖到角落里打断手脚。
断了手脚的季明再也无法供应起母亲的医药费，在拖欠三个月以后，母亲死了。
他没钱治受伤的手脚，残疾了，但那些坏人却依旧逍遥法外，他变得格外阴沉，动不动就想要自残。
江归去看望了他，给他留下吃饭的钱，接着在一个月后，听见了季明喝毒自杀的死讯。
他的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同住的人给他收了尸，草草地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骨灰。
江归那个时候的精神状况也已经很不好。
梦中的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江归被噩梦惊醒，醒来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先去找骆芷的身影。
骆芷没在。
血族不需要太多睡眠，她陪着江归一起睡下，第二天就总起得很早。
江归下床踩着拖鞋去找她，下楼看见她的身影在沙发上，他才算松了一口气，觉得被噩梦吓到的心好受了一点。
“怎么了？”骆芷拿纸给江归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流了这么汗，做噩梦了吗？”
江归扑到他怀里，强压的害怕终于再也压不住，委屈道：“我梦见我的梦里没有你。”
骆芷拍拍他的背：“没事，没事，只是梦而已。”
江归的眼泪落在了骆芷的衣襟上。
因为这眼泪，骆芷意识到江归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江归抱着她，在她的肩上默默垂泪。
那个梦好真实，江归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真实的梦，几乎让他以为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别哭了，乖。”
江归抽噎了一下：“姐姐，我想要一个亲亲。”
骆芷答应了他。
两个人已经结婚两年了，骆芷早给自己搞了一个合法的身份。
江归在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总是表现得很不安，只大学时要没课就立即跑回月湾市和骆芷呆在一起。
他总听说商宴酒会上是男女交往的好地方，怕骆芷喜欢上别人，或者花心劈腿。
他又确实是个只有短短一百年寿命的人类，连拉钩都不愿意和她拉。
拉钩的约定期只有一百年，可他贪心地想要很久很久，一百年太短了，刷地一下就没了。
亲了会的江归终于心情好受了一点，手搭在骆芷的肩上，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眼睛里一片水光。
不知道是刚刚哭的，还是被亲出来的眼泪。
“姐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因为做了那个梦，江归突然又感受到了很久以前的惶恐不安。
这几年，骆芷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江归却在一天天变化着，他还长高了一些。
暂时这些变化没有关系，可如果继续下去，他很快就要变老了，不好看了，那个时候姐姐还会喜欢他吗？
说不定如果大家看见他们，都会以为他是姐姐的爷爷。
他不要那样。
骆芷一手揉着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江归：“我今年二十四岁了。”
说是二十四，但江归看上去和刚刚上大学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些年很注重爱护自己的脸蛋，而且长得偏小，并不显年纪。
骆芷：“嗯，我都不记得自己几岁了。”
听见这一句话，江归又想要掉眼泪了。
“姐姐以后会找别人的陪你吗？”
骆芷一愣，看着眼泪汪汪的江归，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难过。
她擦干江归的眼泪：“不会，只有你一个。”
虽然或许只是骆芷哄他的话，江归还是很高兴，但他又有点不抱希望地问：“以前，以前也没有别人吗？”
他说完，眼神黯下去。
姐姐活了这么久，又过别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没有。”
江归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江归。”
江归抱紧她，心里又开心又激动：“……姐姐。”
他又哭了。
骆芷叹息一声，说：“江归，不要怕变老，你老了也一定很好看。”
江归却是不信的，满脸皱纹的样子怎么会好看呢？
连他自己都不觉得会好看，如果他变成那样，一定离姐姐远远的，他怕姐姐嫌弃他。
他闷声闷气的：“我如果变老了，怎么会好看？”
骆芷：“那你想看看你老去的样子吗？”
江归猛地摇头：“我不想。”
骆芷哦了一下，笑着看他：“那不好意思，我已经把你变成老掉的样子了。”
江归一愣，伸出自己的手，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是皱纹，他身体一僵，几乎想要立即逃离这里，一双手抱住他，侧头吻住他的唇角。
她说：“不要怕，我说了，你老了也一样很好看。”
江归害怕又惊吓的心被这吻安抚住。
我老了，你也还亲我吗？
你不嫌弃我吗？
江归安静地被她抱着，他目光落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看见自己老掉的样子。
真神奇。
他想。
我居然能看见自己四十年后的样子。
原来老了以后，他也没有变得很丑，至少没有想象中丑，只是这身青春靓丽的衣服不再合身，他该换一件更合适一点的。
江归不好意思地侧头：“姐姐，把我变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
他还是有些许失落，骆芷不嫌弃他会变老，他很高兴，但也依然失落，他想要能一直陪着她，他想要一直是能和她般配的人。
骆芷：“你如果不想继续长大，就吸一口我的血就好了。”
“你现在和我共享寿命，但依然会变老，是因为当时的血族初拥没有完整地完成。”
“比起过早地定格容颜，我更希望你能平凡地体会这一百年的花开花落。”
“江归，这些我都想陪你一起经历。”
江归惶惶不安的心终于落地，他抱住骆芷，哭得很大声。
原来她也是想要陪着他的。
他不怕了，再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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