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逸目视女儿悻悻而去,叹息不语,只顾抚弄念珠。孙越早就到了堂屋,侍立一侧,也不言语。侯希逸心中五味杂陈,忽见偶耕、昆仑奴两个猥琐狼狈、慢慢吞吞走进来,当头喝道:“家丁寻你们多时,为何此时才到?”又对偶耕斜了一眼:“你好大胆子,衣衫不整敢来见我!”
昆仑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恐之下,牙齿嗑得『乱』响。偶耕脑子里一片混沌,跟着跪了下来,朝侯希逸磕了一个响头。侯希逸微微一顿,斥责家丁:“偶耕是我新聘的十将,你怎可怠慢了他?快去找几件合身的衣服来,伺候他穿上!”家丁领命去了,偶耕仍然伏地不起。
孙越见人已到齐,在一旁问道:“节帅唤我们,敢问何事?”侯希逸平伏情绪,缓缓说道:“唤你们前来,有要事相委。”孙越行礼道:“节帅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希逸微微点头,拿眼睛上下打量偶耕,转面问孙越:“孙将军是个直爽人。你与我当面评价,偶耕的本领如何?”孙越一捋胡须,说道:“小兄弟功夫好得很!”侯希逸又问:“你再与我看看,他是否忠诚可靠?”孙越略一思索,答道:“我认识这小兄弟只有几日,他虽然愣头愣脑的,却是忠厚老实,末将信得过!”
侯希逸将念珠盘在手里,徐徐说道:“如此甚好。我有一桩要紧事,委托你们去办。只是要受些奔波之苦。”孙越下跪道:“节帅下令吧,我等速去办来!”回头看了看偶耕和昆仑奴,要他们一同拜领将令,可他们却似中了邪魔一般,呆在地上纹丝不动。
侯希逸说道:“你们已经知道,我将小女许给骆奉先,一月之内便要成亲。我已安排八车嫁妆,其中两车珊瑚、两车珍珠、两车金玉、两车丝绸,价值连城。你们敢不敢护送小女和这八车嫁妆,去往京城?我另派给你们八名散将,三百军马。再给你们一车铜钱,路上作为盘缠。”
孙越巍然直立,慷慨说道:“节帅待我们如此厚恩,我们就该披肝沥血。况且大路通天,路上定然太平无事,我们必定不负使命!”侯希逸皱起眉头说道:“安史之『乱』刚刚止息,如今藩镇割据,各霸一方。你们要路过几个藩镇,务必小心谨慎,不可与人争执。”孙越答道:“节帅放心!末将虽然是粗蠢,但是偶耕兄弟是个谨慎之人。一路有他陪伴,决计不会误事。”
侯希逸微微点头,又对偶耕说道:“你初来青州,若能协助孙将军办成这趟差事,日后当有重委。”偶耕并不接话,忽然一头拜倒,一字一顿说道:“我犯下大错,特来请罪。请节帅赐我一死!”
侯希逸大为讶异,问道:“你犯下什么大错?为何请死?”偶耕直起身来,眼睛不敢看侯希逸,一面张皇四顾,一面结结巴巴说道:“我……我……”话未说出,已经喘作一团。
“他擅自出府,在坊中与一个回纥武士比武。打了一下午,没能打赢,还被人撕破了衣衫。偶耕兄弟面皮薄,觉得这是奇耻大辱,特来向节帅请罪。”昆仑奴生怕偶耕道出实情,忽然像是打了鸡血,生死关头灵机一动,抢了他的话头。
侯希逸仰天大笑,说道:“我们都是武人出身,去坊间与人争斗,不过是寻常之事。只是不可作『奸』犯科,坏了帅府的名号。”昆仑奴下死手掐了偶耕一把,对他说道:“偶耕兄弟,你初来乍到,一个『毛』头小子,节帅就委以重任。你再不谢恩领命,连我这个下人也比不上呢!”
偶耕满肚子都是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话到齿间又被昆仑奴给顶了回去,唰一下涨红了脸皮,顿时汗下如雨。他战战兢兢,擦去额上汗珠,身子颤抖半晌,方才说道:“谢节帅!”
家丁来到,取来了几套衣裳,侯希逸命取出一件给偶耕穿上。偶耕系好衣带、整弄衣襟,深深低下头来。侯希逸见他垂头丧气,朗声说道:“你是我麾下十将,车马舆服,与府上诸将无异。堂堂七尺男儿,不可自卑自弃。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偶耕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望着侯希逸。侯希逸见他双目澄澈,眸子里透着坦诚,心中满意,仰头大笑。
昆仑奴壮起胆子问侯希逸:“节帅大人,你安排奴才一同前往,有什么事情要向奴才吩咐呢?”侯希逸说道:“我看你脑子灵光、办事踏实,也有几分力气,就给小姐当马夫吧!”
安排已妥,夜幕降临,月明如洗。侯希逸命家丁在前院摆起筵席,邀孙越、偶耕共饮,昆仑奴在席前侍奉。孙越生『性』豪爽,与侯希逸猜拳行令,竟无主客之别。偶耕心中仍在盘算,想在席前坦白罪过、请求一死,闷头干了几杯酒,涨得面『色』通红。昆仑奴猜透了他的想法,在一边瞪眼睛、扯袖子、掐膀子,每当偶耕要说话,就扑上来倒酒端菜,将他的话硬生生堵回去。
府院后门等坏了李胜。他气急败坏寻到库房,又寻到二人居住的棚屋,都不见踪影。他怒气难支,一脚将昆仑奴的土炕踢坏。出得棚屋,碰到两个仆人,询问两句,才知道二人被节帅传见。他一路赶到堂屋外面,见大院之中灯火辉煌,侯希逸竟然和他们三人月下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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