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尽杀绝,做事太绝,那温玄策之事近在眼前,他做的事摆在那里,做了查账之事,却被质疑,最后被污了名头而死,甚至死后一家老小,尽数走上绝路。这样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往后,还有谁敢提查账之事?”长安府尹说道,“即便留了你那温小娘子这般的两个女孩子一线生机,也未辱及温夫人、温玄策的尸体,温玄策一死多少年了?这些年还有第二个敢提查账之人吗?”
就这般再也无人站出来喊查账,一直等到新帝登基,赈灾之款拖了足足一年才从长安出发,甚至那赈灾之款哪里来的,于长安府尹同林斐而言也心知肚明。
“做了对的事,却是斩尽杀绝的下场自是谁也不敢说话,不敢出声了。真事到临头,最急的,总是李氏血脉的天子。”长安府尹说道,“只是到最上头的天子急的跳脚之时,我等看不到的地方,那长安城之外,无数百姓遭殃已久了!”
“水污的太彻底,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独善其身自也成了一种奢望,那五姓七望的大族同样无法幸免。”林斐点头,复又低头看向那盒子里的匕首,说道,“这当就是温玄策托人安排给那温夫人的生路了,只是太过仓促,根本未给她深思熟虑的机会。”
“给她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或许会咬紧牙关毁了自己的脸,不在乎虚名,吃下这等搓磨,捱到你那温小娘子出宫与她团聚之时,”长安府尹说道,“一个被毁了脸的美人自不再是什么万人争抢、不肯放手的香饽饽了。那善缘的一声招呼既能保全她的尸体,自也能保全一个‘容貌不佳’的女子的清白,只是如温小娘子那般的搓磨不可避免了。只是时间太过仓促,温夫人只看到了那最浮于表面的一层虚名,自尽不受辱,保全自己,也不牵连女儿,而后将那在她看来最重要的虚名留给你那温小娘子,给女儿一个衣食无忧的保障就是她彼时看来最好的那条路。”
“虽是一直被人照顾着娇养的花,可终究是有为人母的护犊本能的,被人照顾着娇养的她照顾起明棠来也是竭尽所能的。”林斐垂下眼睑,说道,“她给了明棠在她看来最好的东西。”
这最好的东西让温夫人找到了温玄策这个夫君,即便两人相敬如宾,温玄策对她严厉,不苟言笑,可显然在温夫人看来,温玄策是个真正的好夫君。她希望温明棠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好夫君。
这个好夫君或许不似很多人那般‘喜欢’极了自己,对自己始终是淡淡的,甚至曾亲口说过对她只是责任,感情极淡。可就是这样一个一口一个‘感情极淡’‘只是责任’的夫君,却照顾她让她出门不再被狂蜂浪蝶跟随;这样一个‘只是责任’的夫君照顾她让她入内宅不受半分婆母的磨难、规矩之立的蹉跎;这样一个‘只是责任’的夫君照顾她让她不曾经历过半分生活的搓磨,直至死前依旧是那个过分‘天真’的女子;这样一个‘只是责任’的夫君照顾她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这样一个’只是责任‘的夫君照顾她可以自由选择做个教养孩子的温夫人还是做个依旧如出嫁前那般喜欢练字学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温夫人;这样一个’只是责任‘的夫君知晓她被那虚名所扰,允她可以不参加任何她不想参加、被人在背后指点的宴会,左右这些宴会自有温秀棠母女抢着去……
于温夫人而言,自己那副美丽的皮囊寻来的这样一个’只是责任‘的夫君显然是极好的。
至于这皮囊有没有用……想到自己同明棠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好似也不能说全然无用,那一眼确实让他注意到了她,只是之后,那表皮虚名之下的东西才是他非她不可的关键。
“父母给的东西总是要珍惜的,只是那珍惜不止浮于表皮胭脂水粉的妆点,还有内里,撑的起那表皮才算是真正不浪费了这身漂亮的皮囊。”长安府尹说着看了眼林斐,“这长安城俊男美人不少,多少大族娘子儿郎生下来就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可真正内里的东西撑得起那身漂亮皮囊的,其实还真不多!若非如此,你这位林少卿也不会如此被人惦记着了!我夫人年轻时也不会裙下拥趸无数了。”
林斐笑了笑,对着盒子里的匕首看了片刻之后,说道:“明日便把这件事告诉明棠。”
虽然他相中的温小娘子性格坚毅而独立,可那些埋藏极深的父母之爱还是要告诉她的,告诉她,温夫人是竭尽自己所能的保护住了她,也给她留下了在她看来最好的东西。
……
中元节夜半,骊山行宫之中依旧烟火不断。
虽然这骊山行宫之中只住了老太妃一个主子,可满殿仆从、侍婢以及外头守着的那些侍卫的存在让这偌大的骊山行宫并不冷清。
可在这行宫唯一的主子——老太妃看来,显然那些仆从、侍婢以及侍卫是不算人的,因此,’这偌大的宫里只我一人,住着有些冷清‘的话一出,这烟火便放了起来,直到半夜还有烟火升空,映得山间一片霞光滟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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