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马光照尘。”
众官员面上大喜,交头接耳道:“我原想他要写机关城风貌,没想到却从我们身上着手,这一番夸赞,叫人舒心。”
“嘿,正是。不过这首句中规中矩。”
白居易接着写道:
“借问何为者……”
“人称是内臣。”
官员们纷纷道:“这句只是表明身份,没什么大意思。”
“朱绂皆大夫……”
“紫绶悉将军。”
这些官员,其实品级不高,但在机关城内,所有的官职基本上都有这么一套朱绂紫绶,所谓朱绂,就是朱红色蔽膝;所谓紫绶,就是紫薇,也就是紫色的袍带。然而不管品级如何,在这句话里,都被白居易尊为大夫、将军,这头衔一挂,众人立刻大乐。
“也没这么不堪嘛……”他们笑眯眯的,脸上被炭火映出红光。
“夸赴军中宴……”
“走马去如云。”
“樽罍溢九酝……”
“水陆罗八珍。”
“果擘洞庭橘……”
“脍切天池鳞。”
这几句美食的描写一出,全场哑然,这九酝、八珍、太湖橘都是方才那报菜名的小生现场介绍的,可是白居易仅是刚刚了解,就能以此大做文章。
忽然一个官员想到:“等等,这位御史大人,好像也是第一次看见我们机关城的官服吧?”
旁边那人点点头,战战兢兢地答道:“嗯,好像是……”
“就是说,所有都是即兴,而没有任何提前准备?”
“嗯……”
周遭的人听见他俩的议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此时,杨柳那一桌可谓是意气风发,之前周围鄙夷的目光全都消失不见了,就只剩下欣赏。他们都觉得,既然是这么一个诗人,教育出的丫头们也一定非比寻常。
徐琛看着白居易,心中念道:“诗确实尚可,但我毕竟是长安来的,见过大世面。所谓诗,必须有诗骨,这首诗通篇不过是在夸赞机关城官员的意气风发,虚张声势,以假乱真,就算是让青莲来写,也落了下成,算不得一篇佳作。”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铁笼之内,此时,只剩下一只鹅还在向着酱汁进发,他的鹅毛都被烧光了,皮肉也变得乌黑,但仍然在发起冲击。
燕有羽提示道:“如果在那只鹅死前,仍写不完,就掉脑袋。”
说着,从那个喊话喽啰抱着的剑鞘里将宝剑提出来。
同时,安云也将两根针握在手中,如果燕有羽要动手,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当即动手直接把他杀了,然后把这里杀个底朝天了。
可是,现场还有那个四品的泼酒男,如果真暴露了身份,就算保护了白老,自己也还免不了一场硬仗。
他紧张地看向白居易,可是老白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听到燕有羽的提示以后,偏头看了他一眼,像是从梦中惊醒,问道:
“啊?”
显然,他已经进入到创作的状态,这时候任何打断都会让他茫然无措。
白居易忽然缓过神,看了一眼铁笼中的那只鹅,笑道:“快了快了。”
随后,他继续提笔写道:
“食饱心自若……”
“酒酣气益振。”
安云心头一紧,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那两句,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两句是什么: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
如果说某一首诗在峰回路转这方面做到极致,那《轻肥》绝对有资格争一争第一。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
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
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
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倘使最后一句仍是夸耀,那这首诗就算穷极描写之能势,也不过是下品而已,可是就是这最后一句,由奢华之景瞬间转至衢州食人的惨象,读之不仅让人汗毛倒竖,进而潸然泪下。
一切都是那么吻合,食宴的内容,事发的地点,可是安云知道,历史上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叫做机关城的地方,他正处在一个完全平行之地,可是伟大的作品依然以某种方式得到了保存。
他看着白居易在纸上空画两下,发现没墨了,看也不看,手伸向一旁蘸墨。
如果最后两句写出来,燕有羽的剑立刻就会锋芒毕露,朝着白居易的头上砍去。安云心想,这么好的诗,无论如何也不能葬送在这个地方,于是也手中钳针,一旦白居易写完,立刻将针射向燕有羽的脖子。
来吧!
只见白居易笔走蛇龙,一瞬间写完了最后一句,同时,笼里那只鹅终于喝到了酱汁,心满意足地倒在了地上,被烤成焦皮。
喽啰凑近看了一眼诗句,却没有说话。
一定是因为太难说出口了,那种直言衢州大饥荒的诗,怎么可能读得出来?安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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