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前响起一道声音，“念经需得心无杂念，否则难有修为。”
“延善，你这打坐姿势是谁教的？”
大师兄延寂走了过来，平和舒缓的语气中看不出生气。但他手里拿着巡香香板却重重地击打在霍雪的肩膀上。大师兄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大尺度蛮横，云淡风轻得好像是将板子慢慢放上去一样。
但实际上。
板子敲在身上没有金属子弹穿过肌肉的致命剧痛感，但霍雪却觉有股力量透过木板，一直深深地渗进她的骨髓中去。这香板打在身上像是附有一种陈年老厚的绵薄劲力，带着冗长的韧意，一下子打在肩头渗入骨髓，充斥满了警戒意味！
霍雪皱着眉，抬起头看向延寂，试问道。
“有哪里不对吗？”
延寂冗实瞧不出情绪的幽邃眼眸微微一张，看着霍雪久久未语，最后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坐在一旁的徒弟。
“恒裕你过来。”
恒裕立即起身，走到延寂面前来，后者持着香板语气平缓，语气却坚毅果伐。“我若是来这堂里巡第二回，你延善师叔还未坐得，那等会挨罚的人就是你。”
扔下一句话，延寂负手而去，霍雪抬眸盯在眼前的恒正身上。
恒裕只有六岁，睫毛长长的，目若含星，眉峰凌厉，平时最是活泼好动，跟谁都是笑嘻嘻的。五官模样也很不错，若是按着这个样子继续长下去，日后应该也是风清朗月。
恒裕盘坐在霍雪对面，等到延寂一走，原本波澜不惊、年少老成的一双眼立即笑弯成月牙，恒裕凑到她身旁，费了很大劲才能憋住自己笑声。
“延善师叔，到底是哪位大师教你这样打坐的？”
霍雪被他变换的神情逗笑，而后冷不丁地问道，“那我该如何坐？”
恒裕虽然好动，但也还算认真，开始示范起来。
“先把左脚搭在右脚的上面，然后右脚再搭过来，让两只脚都露出来。如果像你这样盘腿肯定会有一只被压住，缠不紧的……”
霍雪学着他的样子重新盘腿，果然发现这个姿势更加坚稳，两只脚相互缠绕着然后脚尖分别搭在另一只脚上，下盘闻如泰山。
而后恒裕的手将霍雪的僧服下摆慢慢拉扯出来，然后盖在她的两只腿上面，有模有样地拍了几下，而后道。
“师叔，脊背挺直、沉肩坠肘、头要浮起来，然后尝试用腹部呼吸，全身心尽量保持放松。放慢呼吸，让每一口气都流过肚子。”
接着恒裕的声音又响起。
“不对，太慢了，是放慢呼吸不是全程憋气啊师叔！”
“你要让呼吸缓缓深入腹，碰底的时候就慢慢回头才校对对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控制住以后酒不要给气流再乱窜了。”
恒裕脆生生的童音在前方响起，他像个大人似的吩咐道。
“那就先坐个一刻钟吧。”
霍雪颔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恒裕在她面前“走过”，然后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身体开始飘忽，逐渐感受不到呼吸，意识也慢慢失去。
在恒裕的指导下，霍雪开始了晚课的打坐。即使整体动作和呼吸体系看起来很像瑜伽，可这种神奇的感觉却在告诉她，这绝对不是瑜伽。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她的“眼里”都组成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全部都容纳在她耳里、心里、脑里、眼里，但过了一会而又好像感觉到没有任何一样会攀附在她的身体里。
烛火燃燃的细微声音都可以清晰的捕捉到。
僻静幽处，有夜虫鸣叫的声音；茂密的虬枝茎叶间，有雾凝结成水珠滑落在树干上。
诸佛与世界本为一体，人不离法，法不离人。如人自然，吾我自然；吾我自然，诸法自然；诸法自然，佛法自然。
时间在慢慢的逝去，可时间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
霍雪的呼吸仍旧非常均匀，但耳朵里却逐渐有了其他饶声音，其他饶非常声，难以穿透她的耳膜，似游蚊般虚弱。这时候她好像什么都能听得见，但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师叔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恒睿！”有一道严厉空远的声音响起，好像在斥责着谁。“不许胡袄。”
孩子们清脆亮生的声音纷纷杂杂的在讨论着，“师叔怎么还没醒啊？”
接着又有人委屈地解释道。
“师父，我只让延善师叔坐了一刻钟，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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