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最初注意到这件事时还不是很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他在地下待得太久了,对时间的感受很容易产生混淆。但是当一整个夜晚安然过去,而他在天亮后好几个小时才第一次发作时,这件事就不能再用幻觉来解释了。除非他钻进地底时整个世界的昼夜节律都悄悄放慢了一倍,否则就说明现在的他竟然可以坚持七八个小时才抵达极限。
他不认为这种进步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恰好就在他钻进地底的那段时间里。想合理地解释这种适应性是从何而来,他就不得不面对那桩发生在堆尸厅中的意外事故。那真的只是意外吗?或者是某种所谓的命运安排?他在归途中总是忍不住这么想。而当他捏着那两只幼体思考这件事时,他就会觉得这两个小东西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它们的鳞片软得像塑料膜,肚腹处更加脆弱,只要他稍微用力地捏紧……但这终究只是想一想。他不相信那场圆厅中的屠杀是因为他而发生的。
在抵达丘地的三天前,那只断尾的幼体首先睁开了眼睛。它已经比十几天前长大了一圈,只能非常勉强地挤在口袋里了。过去长在它眼睑底下的那层白膜缩了回去,不再妨碍它观察这个光亮而荒凉的新世界。当它第一次盯着他时,罗彬瀚终于百分百确信它和当初从地缝爬出来的生物是同一种。于是当他再把割破的手指递到它嘴边时,心里就悄悄地警惕起来,知道这一次它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如果它也像成体那样喜欢伤人,他就必须要给它一个教训。
他的顾虑最终没有化为现实。这只幼体在看见流血的伤口时只是迟疑了片刻,像在辨认这究竟是不是它平时吸食的东西。它很快就确定了,并且也像平时一样进食,只是在进食期间,它那双难以琢磨的眼睛一直盯着罗彬瀚。他很难指望那眼神的意思是感激,不过至少当他警告性地捏开它的嘴时,它没有再像要嚼碎猎物一样折磨他的手指。在这方面它们倒是比人类婴儿聪明得多。
在它睁眼后的第二天,另一只幼体也顺利地看见了这个新世界。罗彬瀚很想知道它们的视力水平如何,是否真能看清楚远处或静止的东西,但他没有很好的办法来进行检验。它们在睁眼以前就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非常敏感了,也能轻松地避开地形上的障碍。他猜测这是依靠嗅觉和触觉做到的,没准它们也还更多的感官系统。另外,尽管没有明显的外耳组织,它们对最细微的声音也有所反应。
还有一个推翻了他初始印象的重要事实是,这些幼体的发声能力实际上也不弱。他一度认为这种生物是哑巴,后来又以为它们只会发出一种固定的叫声,就是那种蟋蟀振翅似的动静。直到两只幼体开始互相嬉闹时,他听见它们竟然能发出好几种截然不同的叫声:“唧唧”只不过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此外还有调子拉长后的“滋滋”、“嘶嘶”,利用了牙齿撞击而发出的“咔哒”,以及一种从喉管内喷出的低沉气音,听起来有点像是“吼啊”。
他不认为这些叫声已经复杂到能够被看作是语言的程度,不过至少能让它们表达出一些基本的想法和态度。他知道“唧唧”一般出现在饥饿或有其他需求的时候,而“咔哒”是即将伸出爪子猛踩对方脑袋的前兆。另外的几种他则没有搞明白,似乎应用的场景更复杂些。
有那么一两次,出于纯粹的消遣目的,他试图教会这两只幼体说他母语中的词汇。他想让它们自己说出“饿了”或是“吃饭”,断尾巴的那一只压根就不理会,而另一只虽然态度上还算友好,却也只是对他“嘶嘶”地回应。他估计它们的发声结构根本就不支持这些音节。不能指望所有的外星生物都像米菲一样全能,不过至少它们在语言天赋上已经比菲娜强得多,也许因为它们是种群居生物。
菲娜会如何看待这两个他带回的俘虏呢?当他穿过已经被风吹得非常稀薄的灰烬荒原,远远望见丘地的轮廓在天边出现时,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转悠起来。他心里涌起奇特的思念之情,即使此前他从未觉得自己跟菲娜真有那么深厚的恩谊。他并不是个非常负责的饲主,总是一有事就忘了它的存在,可最后却是菲娜却跟着他跑到了这个地方。就算这里头有一些机缘巧合的成分,它待他也已经够意思了。他想到这些,心里便盼望能早点瞧见它,确定它在他出去的几十天里一切正常。这阵子它过得怎么样呢?这里的水和食物对它合适吗?它是否也担心过他在外头的安危?
他怀着满心关切走向草藜丛生的丘地,几乎是刚踏进草丛的瞬间,有个低矮的身影立刻窜了出来,向他这个归乡游子报以最积极的问候。
“哎呀!”路弗说,“你回来了!你在外头找着那个东西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布料?”
罗彬瀚言简意赅地说:“滚。”
他想尽快摆脱对方,以免惹起无谓的麻烦,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魔犬那腐烂的鼻子抽动了两下,然后紧紧地盯着他的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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