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三月的广州,空气里已经浮着一层潮热。
陈峰走出白云机场时,天刚擦黑。
接机的是辆黑色皇冠,周伟煌亲自开的车。
这家伙剃了个板寸,穿着件灰色夹克,靠在车门上抽烟,看见陈峰出来,把烟一掐,咧嘴笑:“峰哥,这边!”
唐冰跟在陈峰身后,手里拎着个棕色公文包,另一只手压着被风吹起的裙摆。
上次差点搞出大事,为了留个心眼,她剪了短发,显得干练。
此时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是去年陈峰去香港时给她带的。
“路上顺利?”陈峰坐进车里,松了松领带。
车里开着空调,冷气飕飕的,比江州暖和多了。
“顺利。”周伟煌发动车子,“租的房子在天河,离咱们新楼就两条街,三室一厅,带家电,一个月七百。”
陈峰看着窗外。
机场路两旁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
白天鹅宾馆、中国大酒店的招牌在暮色里闪着光。
路上车不少,出租车大多是红色的夏利,偶尔能看见几辆皇冠、蓝鸟。
自行车流像潮水,铃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广州变化真大。”唐冰小声说。
她去年跟陈峰来过一次,那会儿天河还是一片工地。
“这才刚开始。”陈峰说。
车拐进天河路。
这一带还在开发,路两旁能看到裸露的土地和脚手架,但已经有不少楼起来了。
陈峰看中的那栋楼就在路口。
六层,外墙贴着米色瓷砖,在周围一片灰扑扑的建筑里显得很扎眼。
楼前拉了条横幅:“雪峰集团广州总部”。
红底白字,风一吹哗啦啦响。
“装修基本搞定了。”
周伟煌把车停路边,“一楼是展厅和接待,二楼办公,三楼是您办公室和会议室,按您说的,简洁大方,没弄那些花里胡哨的。”
陈峰下车,抬头看了看楼。
暮色里,整栋楼灯火通明,像个发光的盒子。
“进去看看。”
一楼大厅挑高六米,地面铺着浅灰色大理石,光可鉴人。
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书法,写的是“海纳百川”,落款是陈峰自己——他这五年练字没白练。
“展厅这边。”唐冰引着往里走。
左手边是个两百多平的展厅。
正中间摆着雪峰白酒的全系列产品,从十几块的普通装到三百多的陈酿,整整齐齐码了三面墙的玻璃柜。
灯光打下来,酒瓶泛着琥珀色的光。
右边是“雪峰电子”的展区。
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三台VCD样机,黑色机身,流线型设计,上面放着演示用的光碟。
旁边还有沈雪凝负责的音像连锁店的展示板,上面贴着几家店的照片和销售数据。
“机器调试过了。”周伟煌说,“画质没得说,比录像机强多了,就是片源少,现在能放的就十几部片子。”
陈峰走过去,按了下播放键。
屏幕亮起来,是部港产武打片,画面清晰,色彩鲜艳,连演员脸上的汗珠都看得清楚。
“音响也配了。”唐冰指了指角落那套组合音响,“日本进口的,效果不错。”
陈峰点点头,走到窗边。
窗外是天河体育中心的方向,远远能看见工地上的塔吊灯光。
“请柬都发出去了?”他问。
“发了。”
唐冰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惠城老蔡、TCL的李总、李宁的小李总、健力宝的李总,都回复说来。”
“庄家的庄总也答应了,说带他妹妹一起来。”
“港城那边,潘洪波潘总确定出席,另外还有三位港商,是做电器贸易的。”
“媒体呢?”
“《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都联系了,答应派记者来。
“《粤港信息日报》的编辑还想约您做个专访。”
“安排在下周吧。”陈峰说,“纪念品呢?”
“在这儿。”
周伟煌从墙角搬出个纸箱,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百个黑色丝绒盒子。
打开一个,里面是个镀金打火机,正面刻着“雪峰集团·广州”,背面是日期“1993.3”。
陈峰拿起一个,掂了掂,手感沉甸甸的。
他“咔嗒”一声掀开盖子,打火石擦出火花。
“行,就这个。”他把打火机放回去,“接待的酒店定了吗?”
“定了,天河宾馆,包了二十个标间。”唐冰说,“车也租好了,五辆皇冠,司机都配好了白手套。”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一个穿工装的中年男人探头进来:“周总,您订的盆景送来了。”
“搬进来吧。”
七八个人搬进来十几盆发财树、富贵竹,还有两盆一人多高的榕树盆景。
大厅里顿时绿意盎然,多了几分生气。
“还缺点什么……”陈峰环视四周。
“花篮?”唐冰问。
“对,花篮。”陈峰说,“典礼当天,门口两侧要摆满花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