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内的气氛逐渐升温。随着一件件明清瓷器被拍出，买家们的情绪像被拨动的琴弦，时紧时松。成交的喜悦、失利的沮丧、观望的冷静，各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混合着拍卖师富有节奏感的报价声，构成了一幅资本与欲望交织的浮世绘。
第十七号拍品落槌后，两位身着黑色制服的助手将第十八号拍品小心地抬上拍卖台。这是一件明正德白地刻花填绿彩云龙纹盘。
盘径约二十五厘米，敞口，浅弧壁，圈足。通体施白釉为地，盘心以刻花技法勾勒云龙纹，龙身矫健，穿梭于祥云之间，而后在刻花纹饰上填以绿彩。釉面温润如脂，白釉洁净，绿彩鲜亮，白绿相映，清新雅致。底书“正德年制”四字双行楷书款。
拍卖师戴维·霍顿清了清嗓子：“第19号拍品，明正德白地刻花填绿彩云龙纹盘。正德一朝瓷器以素雅着称，此类白地绿彩器尤为难得。此盘工艺复杂，先刻后填，要求工匠有极高的技艺。传承方面，曾为英国东方艺术学会创始人威廉·哈丁爵士旧藏，1978年于伦敦苏富比释出。品相完美，无任何损伤。”
他举起拍卖槌：“起拍价十五万英镑，每次加价不少于一万。请出价。”
话音刚落，后排一位中东买家举牌：“十五万。”
“187号，十五万。”霍顿指向他。
“电话委托，十六万。”一位工作人员举手示意。
“电话委托，十六万。”
竞价平稳推进。这类明代中期官窑瓷器在国际市场有稳定的收藏群体，价格通常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前几轮出价的都是中小藏家，加价幅度保守。
当价格来到二十二万时，第五排的艾琳·陈举起了她的45号竞拍牌。
“四十五号，二十三万。”霍顿的眼睛亮了一下。博物馆代表的参与往往意味着器物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艾琳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她身体微微前倾，透过眼镜仔细端详台上的盘子。作为波士顿博物馆亚洲部的主任，她对明代官窑有深入研究。正德白地绿彩器存世稀少，这件云龙纹盘品相完好，工艺精湛，如果能入藏博物馆，对研究正德瓷器工艺和装饰风格将有重要价值。
更重要的是，这件盘子的预算在她可控范围内——博物馆给的副项采购预算有五十万英镑，专门用于收购非主要目标但有学术价值的器物。二十三万，离上限还很远。
“二十四万。”又有人举牌，是一位欧洲私人藏家。
艾琳毫不犹豫地再次举牌：“二十五万。”
价格以每次一万的幅度稳步攀升。当艾琳喊出“二十八万”时，场上只剩下她和那位电话委托买家。
“二十八万第一次......”霍顿开始倒计时。
电话委托那边沉默了。工作人员对着话筒低声询问，然后摇头表示放弃。
艾琳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二十八万，这个价格合理，甚至可以说划算。如果能以这个价格拿下......
“三十万。”
一个声音从第四排传来。詹姆斯·威尔逊举着他的22号竞拍牌，动作优雅从容，甚至没有回头看艾琳一眼。
艾琳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握紧手中的竞拍牌，指节发白。威尔逊！他为什么要争这件盘子？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收藏重点明明是清代官窑，对明代中期瓷器向来兴趣不大。
除非......除非他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让艾琳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昨天在预展上，威尔逊曾看似随意地问她对这件盘子的看法。当时她坦诚相告，认为这是正德官窑中的精品，学术价值很高。难道那时他就在计划今天截胡？
“四十五号女士，您是否继续？”霍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艾琳快速计算：博物馆给这件盘子的心理上限是三十五万。现在三十万，还有五万空间。但威尔逊的财力深不可测，如果他有心争夺，价格很可能被抬到四十万甚至更高。
那样的话，不仅会超出预算，更会消耗她为元青花预留的资金——虽然元青花希望渺茫，但她不想完全放弃。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现在和威尔逊硬拼，可能会暴露博物馆的资金状况，影响后续竞拍策略。
几秒钟的挣扎后，艾琳松开了紧握竞拍牌的手，微微摇头。
霍顿会意：“三十万第一次......三十万第二次......成交！恭喜22号先生，以三十万英镑竞得第19号拍品！”
拍卖槌落下，威尔逊转过身，对艾琳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那笑容在艾琳看来，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和嘲讽。
她咬牙转开视线，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不是为失去这件盘子——在拍卖场上得失乃常事。但是威尔逊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仿佛在说：看，你们博物馆那点预算，根本不配和我争。
“冷静，艾琳。”她对自己说，“不要被情绪左右。”
但她握着竞拍牌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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