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改面对儿子时的盛怒，软下声调来，拉了钱夫人一把，示好的意思很是明显，“夫人，这逆子如今若是不管教，日后要是再闹出乱子来，可不尽让夫人你伤心吗？我这也是为你，为我们钱家着想啊！”
“你明知道儿子就是我的心头肉，我的命根子，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你竟然要打他，岂非要了我的命？”
钱夫人说着也开始抹泪，这宅门高院里无非就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院子里的事情多的很，但是大多都逃不过这几样。
毕竟是高门大户，若是传扬出去丑事，对家里名声不好，因为都不兴大闹，否则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坏事传千里，外面的人又都是落井下石的，听风就是雨，保不齐传成什么样子。
钱老爷暂时停了火气，看着钱多多：“你，你这个逆子！给我跪下！”
钱多多闻言，双膝一软，就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他身后是一株多年生的海棠花树，这个月份还没开花，但是已经长出许多嫩绿的叶子。
记得他离家的时候，这株海棠树不停的开花，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开的如霞似火，堕枫流虹一般的美，花瓣在他身后铺了一条长长的道路，海棠无香，可钱多多分明嗅到了香气。
那是来自他怦怦直跳的心脏，来自身后触目可及的红艳糜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味道。
可是如今这株花树已经很多年没开花，自从他离家之后，这棵树就一直没开过花。
也是邪门的很。
钱多多看到地上有一片落下的叶子，他将其攥在手里，手心的掌纹抚摸过叶子的叶脉，他感到安定而熟悉，像是面见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钱夫人见儿子跪在地上，赶紧打发身边的下人去拿蒲团来。
“我的儿，这地上这么凉，你怎么就这么跪下去了？好歹等为娘给你拿点东西垫着啊！”
钱夫人说着怜惜的抚摸着钱多多的肩膀，看他的目光像是温柔的能滴水，完全不似刚才看见钱老爷时那种愤怒跟野蛮。
她之前看见这株海棠树又重新开始长叶子了，就猜测今年一定会迎来有关儿子的喜讯，果不其然，她就把儿子给盼来了。
她也想到钱父看到钱多多肯定不高兴，所以她每天就在那门口等着，许多前来骗钱的骗子，她也都给钱打发走，就是希望多积善行德，能让上天保佑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平安无虞，那她这么多年烧香拜佛算是没白忙活了。
钱父紧紧看着地上的钱多多，“你这个逆子，不是说押送流放犯人吗？如今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竟然受不了苦所以当了逃兵？”
钱父越说越气，那笤帚又要被他重新握住。
钱多多知道他爹的脾气，便道：“不是，爹。我就是，想求您帮忙。我的同僚，还有那些犯人，他们现在都还没饭吃，如果您能......”
“没门！你这个不孝子，回来就问老子张口要吃的，你当老子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你想得美！还有那些囚犯，那都是该千刀万剐的东西，凭什么要我给他们吃的！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钱父横眉立目看着钱多多，毫不退让的样子让钱多多心中一紧。
钱多多沉默片刻，抬头，“爹，您若是帮我这一回，回头随你怎么使唤我。您若是还当我是您儿子，我会立刻如您的意愿，成家立业。”
钱父跟钱夫人闻言都是一惊，钱夫人惊了之后便是喜悦，她将钱多多从地上拉起来，“我的儿！你想通了就好！你看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要什么东西给你拿不到？非要当那劳什子官做什么？而且你要当官的话，让你爹给你捐个官，当个肥缺，每天就领着俸禄就行了，何必像现在这般，你看你，都瘦了。”
钱多多闻言沉默不语，只看着钱父。
钱父也并非不心疼这个儿子，恰恰相反，他就是太心疼这个儿子，所以现在才会严厉的教训他，不想因为他的任性走错路，从而害了他一辈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钱父虽然不是什么读书人，但是这句话，自打当爹以来，他就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事事都为钱多多着想，害怕他走错路，从小就请当世大儒来教导他功课，不希望他功成名就，来日高中，只求他识文断字，知书达理。
钱多多也一直都很听话，可这孩子从小看着虽然单弱，却是个有主意的，一旦打定主意做什么事情，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当年钱多多充了门子，并且还托关系去押送流放犯人的事情，他听了之后心梗都犯了，躺了两个月方才开始着手生意上的事情。
钱父看着如今钱多多两颊削瘦，眉眼比从前更加锐利，可那股子单弱的劲依然没变，他看着儿子，终究是叹息一声：“你若是早有这觉悟，爹何须费这么多口舌？”
那笤帚被他一摔，砸在地上，压死几朵开在道边的花朵。
钱多多站起身，“爹，求您成全儿子，以后儿子什么都听您的。”
他已经决定了，这种官职本来就是苦差，若他爹能帮他脱出来，似乎也算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来，还可以让叶大人他们能吃饱喝足。
实在两全其美。
钱多多不明白为什么，心里已经权衡好利弊，但是心里总有个声音作祟：就这么过一辈子，你真的愿意吗？
他愿意吗？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肯听话，他爹就会救叶大人一行人。
这就够了。
外面的囚犯一行人等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断议论着：“那钱多多不会不管我们了吧？都说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这钱多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乎我们。”
“在这等着像什么话？我看别人都把我们这些人当傻子看呢！什么都别说了，想走的，现在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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