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是离别。
莫问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离别，具体几次，他也记不清了。他不怕离别，怕的是遗忘，离别还有机会再见，遗忘便真是永别了。
前世有人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莫问起初是不信的，如今也有些认同。
娘在莫问脑海中的印象越来越淡，纵使有意刻进骨子里，也无济于事。穿越前的一夜，电话里的娘笑着说过年回家吃腊肉，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还有好多你喜欢吃的。话声那头娘笑意满满，莫问都能想象到她扬起的颧骨，眯着眼的笑。
终究没吃上那口腊肉。
清凉山顶，偌大的亭子里就莫问一人，面前的炉子咕嘟咕嘟滚着，里头的腊肉香气四溢，今日是腊月二十八。
起身走进风雪，来到崖边，轻轻将手中酒水洒在雪地里。望着江南家的方向，眯眼远眺，风雪迷眼，看不真切。
江南好，风景可曾谙。
上山小道发出沙沙声响，一袭白衣顶着风雪走近。
“莫哥，院子找你不见，便晓得又来这了。”
满身雪白的徐凤年笑着举了举手中酒壶，“陪你喝两杯？徐骁藏了好久的窖藏，偷这么一点心疼得徐貔貅说了好久。”
莫问转过身，笑着点头，二人步入亭中相对而坐。
徐凤年举起酒壶给二人斟满，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滚烫的腊味往嘴里塞，烫的龇牙咧嘴直吸凉气也不吐，囫囵开口:“真香啊！莫哥你这腊味绝了，凉州最大的酒楼半点都比不上，可惜就年关前后一月能吃到，咋不多做些？”
莫问往嘴里倒了口酒，眉头微皱道:“慢些，没人跟你抢。总归还是比不上老家的，没有乡味。”
艰难咽下口中之物，徐凤年迟疑着歪头道:“又想伯母了？”
莫问轻声一笑，摇摇头拿起酒壶，“又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个念想也是好的，你说呢？”
徐凤年认同的点头，也没有做开口劝慰之举，他知道莫问不喜欢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继续对付锅中美味。
亭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亭中一人大快朵颐尽情尽兴，一人只是喝酒并不动筷子。
等徐凤年吃得差不多了，莫问放下酒杯抬起眸子问道:“今日不是敲钟的日子？怎么有空回来？”
徐凤年满足地摸着浑圆的小腹，瘫在椅子上答声:“徐骁见这个日子莫哥总会来这坐上一会儿，便让我先行回来，说多个人说说话总是好的。”
莫问一愣，随即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徐凤年费劲坐正身子，想起什么，靠近莫问一些道:“对了，徐骁同我说那老剑仙答应随我入江湖走一遭，也不知又做了什么交易让这位隐世二十年的老怪再出江湖。”
莫问一听，终于要开启新副本了吗？还真是期待一剑破甲二千六的风采，不知自己能破甲几何，三千？
晃头甩出臆想，对着徐凤年正声道:“不用管徐骁做了什么交易，付了什么代价，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便好。。徐骁为你安排好了细节，怎么走还是看你，他把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别让他失望，起码别对不起北凉这块用血堆起来的招牌。”
徐凤年闻言失神愣了半晌，不自信道:“莫哥，你觉得我能扛起这块招牌吗？”
莫问起身走到亭边，喃喃道:“我觉不觉得不重要，要你觉得。徐骁终究老了，所以认真一些，世子意气收敛些。”
徐凤年望着严肃的的莫问，郑重点头。后又笑将起来，“莫哥，天色未暗，陪我去娘坟前坐坐？”
莫问没有应声，动身走进风雪。
徐凤年挥挥手，青鸟从暗处出现收拾起狼藉，而后跟上莫问步伐。
翌日，听潮亭。
莫问刚走上第三层，便见大柱国不怒自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跪拜着三人，身子皆有些颤抖。一旁高大书架顶上，李淳罡斜躺在上方，瞧着此情景百无聊赖的挖着鼻子，不时弹一弹。
“来得正好。”
见莫问到场，大柱国笑着起身，走近拍拍他的肩膀，“这三位是我精心挑选的，陪护凤年此次游历。”
莫问瞧瞧地上熟悉的几人，转过头质疑:“就这？不把藏在府里的那几位派出去？”
大柱国闻言没好气笑骂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个小怪物似的，这三人虽境界一般，可都有自己独特门道，对敌战力不差。另外，魏老头也会跟随，别看他被老魁一招击败”，阵法一道可称得上出类拔萃。”
说完大柱国凑近莫问耳边隐秘说道:“再说，除了小妖怪，不还有个老妖怪。”边说眼神边不着痕迹飘过抠鼻的李淳罡。
“有这家伙还需要我去？”莫问不解。
大柱国再次轻轻传声:“这老家伙只答应凤年遇生命危险时方会出手，地上三人虽碍于北凉王府名头明面上不敢有啥坏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谁让在场之人你我渊源最深呢。”
莫问对大柱国套近乎的行为嗤之以鼻，义正言辞回道:“亲兄弟还明算账，你我非亲非故那更要算清些。”
大柱国痛心疾首:“你和凤年的关系怎能让身外之物污染。”
“不说我倒忘了还有那家伙，那便要重新算了。”莫问不为所动，忽略大柱国的艺术表演，伸出手指，咧着嘴道:“得加钱！”
经过你来我往的拉扯，两人终于达成一致，莫问满面春风出了听潮阁。
跟着莫问后脚踏出的三人皆盯着喜笑颜开的莫问，其中一人眼神中还有不服，显然对先前莫问小觑他们的行为有些微辞，不过碍于莫问与徐骁那“亲密无间”的表现未敢出声辩驳。
莫问却是一眼都未给三人，顾自离去，惊起一地积雪。
回到院中，莫问对着正在织锦的鱼幼薇轻声道:“给我缝件黑袍吧。”
鱼幼薇停下手中针线，不解道:“不是尚来喜白衣么，怎的突然想换？”
莫问抽出惊鸿摸了一遍，轻笑着答道:“杀人还是黑衣好些，不难洗...”
携惊鸿入凉州二载，莫问终是启程，再入江湖。
黑衣出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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