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依旧是那个小院,青苔在墙根下无声蔓延,老梅的枝桠探向灰瓦屋檐。
那口井水幽深如昔,倒映着的却不再是往日的星月。
而是偶尔掠过天际、载着某位检测出修行资质的新晋修行者,赶往指定修炼学院的流光轨迹。
外界那场席卷一切的修行狂潮,并未打乱楚云寒的生活节奏。
他依旧在晨光未明时起身,打水洗漱,清扫庭院落叶。
只是,巷口那家卖了几代豆花的铺子,再也听不到老板娘那洪亮的吆喝声。
早市还在,但大部分摊位上的灵草与低阶丹药,取代了曾经的蔬果与鲜活水产。
讨价还价的内容,也从几毛钱的差价,变成了凝灵草蕴含的灵气是否达标,这瓶气血丹能否保证助突破到一阶锻骨境...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油条的焦香与人间烟火气,而是一种淡淡的,无数人修炼时所引发的一丝丝灵气涟漪。
混合着丹药的苦涩气味,形成了一种紧绷而焦灼的氛围。
再也见不到往日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孩童身影,他们大多被父母拘在家中。
按照联邦免费发放的《玄天道典(幼童启蒙版)》,笨拙地练习着最初级的感应气血的法门。
楚云寒提着新鲜的食材,缓步走回小巷。
这是他跑了三个菜市场才买到的,最新鲜的菜蔬。
比蒙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对周围那些躁动的人群,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间。
就在他即将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院落隔壁,骤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少年怒吼。
“为什么!凭什么他能够顺利修炼入门,而我就不行?”
“那本《玄天道典》我背得滚瓜烂熟,比他更加的努力,为什么我就修炼不了,为什么我天生就是个废物?”
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少年的不甘与绝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撕碎了小巷表面维持的平静。
楚云寒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滞,甚至目光都未曾偏转一分,仿佛那怒吼声只是风吹过瓦松的呜咽。
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将外界的喧嚣与少年崩溃的呐喊,一同关在了门外。
小院内,是独属于他和比蒙的静谧天地。
他慢条斯理地生火,淘米,准备着简单的早膳,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着他古井无波的脸庞。
比蒙慵懒的趴在厨房门口,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耳朵微微动了动。
但它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楚云寒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便又懒懒地阖上,享受着院内的安逸气氛。
随着晨曦洒满小院,隔壁的吵闹声并未停歇,反而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和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苦苦劝慰。
“小磊,别这样...对不起,是爸妈没用,生来就没有道基,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根骨...”
“你别气馁,我们再想想办法,联邦不是说了吗,还有辅助修炼的丹药,可以帮你入门...”
“丹药?那点配额够干什么!”
“你们只是人工繁育的后代!拿什么给我换丹药?”
“生了我又给不了我未来,还不如不生我!”
“难道让我一辈子当个最底层的蝼蚁,看着别人飞天遁地吗?”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将自身无法修行的痛苦,尽数倾泻到赋予了他生命的父母身上。
妇人的啜泣声变得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男人无力的叹息。
楚云寒手中的豆腐,被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落入翻滚的清汤中。
他听着那少年的怨恨,父母的无奈叹息,如同听着院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眸光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屋内的电视中,传来了联邦政府宣传修行光荣、懈怠可耻的标准化台词。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整个世界只有那锅清汤豆腐,就如那口古井,映照着这一切,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见过太多的文明兴衰,种族存亡,星辰诞生与寂灭,其背后蕴含的,无非也是这般求而不得、别离怨憎的苦楚。
这少年的绝望,在这个被修行狂潮席卷的世界,不过是亿万个相似悲剧中,微不足道的一例。
其本质,与暗狱世界中那些只能在恐惧与绝望中,挣扎求存的达尔人并无不同。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他轻轻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这不是冷漠,而是一种透彻之后的疏离。
他于此隐居,亦不过是为了彻底感悟因果大道。
红尘万丈,悲欢离合,自有其运行的轨迹与因果。
他一手促成了这场修炼狂潮,便已打破了他隐世的初衷。
继续介入,改变的或许是一时一地的境况,却扰乱了更大的因果与运数。
他盛起豆腐汤,撒上几粒翠绿的葱花,香气顿时在小院中弥漫开来,是食物最本真的味道,与外界那丹药混杂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端着碗,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比蒙也凑了过来,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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