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半的闹钟还没响,九月已经睁开了眼。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天光泛着青灰色,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她摸索着从枕头下摸出那本边角卷起的《临床案例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幽蓝的光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今天要啃的硬骨头,是“神经症与正常心理的鉴别”。
指尖划过“神经症评分标准”那页时,指甲在“病程”“精神痛苦程度”“社会功能”三个条目下反复摩挲,纸面被蹭得发毛。这三个维度总像躲猫猫的孩子,在案例分析题里忽隐忽现:有时病程超过三个月却不算严重,有时社会功能受损却够不上神经症。九月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图片叹气,图上的箭头像团乱麻,把“一般心理问题”“严重心理问题”“神经症性心理问题”缠成了死结。
七点四十分走进图书馆时,二楼自习室的灯已经亮了大半。靠窗的老位置斜对面,多了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面前摊着《申论范文精选》,封面贴满荧光便利贴。九月放下帆布包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惺忪的倦意,像刚从墨水里捞出来似的。
摊开案例集的瞬间,夹在里面的便签纸飘落在地。上面是昨天抄的“诊断三原则”:主客观世界统一性原则、精神活动内在协调性原则、人格相对稳定性原则。九月弯腰捡起来,忽然想考考自己,便在草稿纸上写下:来访者坚称自己能听见墙壁里有人骂他,实际并无声源——这违反了哪条?笔尖在“主客观世界统一”上悬了三秒,才重重画下横线。
她翻到“常见精神障碍”章节,指尖点着“幻觉”词条反复读。定义里的“没有现实刺激作用于感觉器官时出现的知觉体验”像句绕口令,读得舌尖发麻。九月试着给自己出模拟题:来访者说“总觉得有人跟踪我,脚步声跟了三条街”,核实后发现是错觉——这该归到哪类?她咬着笔杆在“感知综合障碍”旁打了个问号,又觉得不对,改成“妄想”,最后还是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上午十点,保洁阿姨拖着湿漉漉的拖把走过来。拖把杆撞到桌腿的瞬间,九月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她正卡在一个离婚案例里:三十八岁的女性来访者,因丈夫出轨出现情绪崩溃,失眠三个月,体重下降五公斤,最近两周开始回避社交。按照流程,病程超过两个月该考虑严重心理问题,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来访者说“看见他就浑身发抖”,这更像焦虑伴惊恐发作。
九月把案例来回读了五遍,在草稿纸上画诊断流程图:排除器质性病变→区分正常与异常→判断是否泛化→评估社会功能。每个箭头都画得犹豫,像在走迷宫时怕踩空的脚步。她突然想起技能课老师说的:“别被时间框死,要看核心症状。”笔尖在“焦虑情绪泛化”上圈了又圈,终于在“严重心理问题”旁打了勾。
去食堂的路上,秋风卷着银杏叶打在脸上。九月踩着满地碎金往前走,听见前面两个女生在讨论教师资格证考试。“教育心理学的迁移理论太难记了,同化性迁移、顺应性迁移……”扎丸子头的女生把书往石桌上一拍,“比心理学导论难十倍!”
九月坐在食堂角落,扒拉着碗里的番茄炒蛋。鸡蛋炒得太老,边缘焦成褐色。她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自己正在啃的变态心理学——那些关于解离性身份障碍的案例,读得人后背发凉;还有躯体形式障碍与疑病症的鉴别,简直像在区分双胞胎。但抬头望去,周围都是捧着手机吃饭的陌生人,只好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飞快地敲:“焦虑症是‘没来由的怕’,恐惧症是‘有明确对象的怕’!再记混就罚抄十遍!”
下午三点,九月坐在阶梯教室外的亭子,掏出手机,按下录音按键时,指尖有些发颤。
“假设你是来访者,”她对着空气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出回声,“请说说最近让你困扰的事情。”
停顿三秒,她模仿中年女性的语调回应:“我儿子上高三后,天天跟我吵架,说我管得太宽……”
“听起来你很担心他的学习,对吗?”九月切换回咨询师的语气,尽量让声音柔和,“这种担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明显的?”
“从他上次模考掉了五十名开始……”她捏着嗓子说话,突然觉得有点傻,忍不住笑了。录音图片还在转,把她的笑声和翻书声都收了进去。
她翻到“共情练习”章节,对着范例模仿:“你说丈夫忘记结婚纪念日让你很失望——这种被忽略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说完自己先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语气太刻意,像在念台词。九月按下暂停键,对着空气重新说:“他没记住纪念日,你心里是不是像堵了块石头?”这次自然多了,连对面的书包都好像点了点头。
三点三十分分,手机上轻轻震动。是萧凌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片深绿色的山林,栈道旁的溪水泛着白沫,镜头往上抬,能看见云雾绕着山尖,像给青峰系了条白丝巾。“在爬野山,”萧凌的消息跟着进来,“路比想象中难走,刚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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