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半低着头，捏着佛珠的指尖发白，此番话听得次数不多，毕竟后来除了哥哥唐汶汶以外，再无人敢触及他痛处时，还这般直言不讳，直言当然痛，可自己如何能放得下？
姜令仪余光瞥见他手臂微动，知他内心煎熬，有些不忍说道：“若长安拿到刀后，自然可成功聚魂，可你若与他还是理不清不愿放手此世的缘分，想着能再续前缘，他便无法安生去往酆都，那他便游荡在佛门与你日日作伴吗？妖族死后若不得自由，最终只会再次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即便能在佛门与你多续几日，佛门高法也会伤了他重聚不易的魂魄。”
这里每一个字都万分正确，巧舌聪慧如天元也不能反驳一句，他惨然一笑，面白如纸，双眼聚焦在那妖骨之上，眼里痛色几乎压抑不住：“天元谨记，多谢姜先生直言。”
甘华早就收回了问诊的手，也将自己的小枕头拿回去了，她看这番对话来回后，观天元脸上的惨笑，更加好奇追问道：“这样的大妖，从你出生起算与他相识的年岁，至多不过二十年吧，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天元给面前二人再续上了两杯热茶，心绪已平复了些许，将盒子重新收回怀中后，视线看向机窗外，翻滚的白云与湛蓝的天空，大好的天气，与那天好像没什么不同。
：“我与你们讲个故事吧，之前我与李姑娘说了个开头，后面没来得及说完全部，有一氏族大家，他们家的孩子都有怪病，其中长子健康体壮，智力却比常人稍逊一些，若生在普通人家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可若生在一个家财万贯子孙众多的大家族里，却是会随时丢了性命的，而家里出生的次子呢却有傲人的聪慧，唯有一个不足之处，便是寿数皆不过二十，这样的人家出生的孩子，自然便要让次子护佑着长子好好活到成年，安排好一切后，再病逝，如此才算物尽其用对不对？”
话听到此，甘华的眉头已深深皱起，心头涌上的恶心，让她把一杯清茶喝完了都压不住。
：“而家族中自然也有人违抗过这样不公的事情，最后却是被关在佛门中，对外宣称看破红尘要做个修行中人，当然还有的人反抗后连命都没有了，这次子的父亲便曾尤其剧烈的反抗过，他的夫人赔上了一条性命才生下次子，临死前在床畔边死死哀求着自己的丈夫，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好好活着，不要让他变成家族里有一个牺牲品，这位父亲忍着泪答应了，也向家族发起了反抗，甚至愿意脱离出家族，只为能让两个孩子，长子与次子好好成长，互相扶持，不曾想却被下了死令关在佛寺，十年不得出，美其名曰为夫人祈福，而长子与次子却从此没了父母庇佑，仅有这大妖的陪伴，这大妖不仅要为师，为友，还得当爹当妈，给两个孩子带来一些亲情与温暖，在浑浊的世间，能开辟出一点干净的地界，让他们兄弟二人成长，可惜这两兄弟到底是要在家族里讨生活的，阴谋算计从懂事起便少不了，长子在前出面，次子在后思谋，护住了一点净土，后来族里相继再出生的长子次子，便能活的好一点，可故事若到这里结束就好了，你们说是吧？”
甘华侧头看了一眼那边靠在九黎身上依然不曾醒来的长安，这样的人间长安也曾一人这样经历过吗？想到她的出身，她那亡国的公主身份，甘华闭眸想起当年见到长安时，她冰凉的眉眼，说话时总是毫无温度，冷冰冰的样子。
天元见他们二人略有所感，便继续说道：“后来，氏族中内乱不止，叔辈间的争斗让不少人在一夜间就失去了性命，不少伴生妖，半妖也随之失去性命，这样兄弟间血脉间的相残，让氏族中无法有健康的孩子降生，怨气过于重的家族是无法延续的，能富甲天下却无法繁衍后代，这是多大的讽刺，替家国谋求利益，便成了唯一能削减怨气的法子，可这样的事情，一个人的智谋自然是不够的，为了能让家族延续，所有存活的子孙后代，都必须得暗中做更多的事情，来削减怨气带来的影响，而欲望是填不满的，不仅想要子孙后代绵延，又想要这巨大的财富保留，其中便会向别的地方索取，或者说掠夺。”
姜令仪听到此处，耳朵微动了一下，说话时语气突然带上了点压抑不住的怒气：“我明白了，他的自尽不止是为着替你续命，还为了赎罪对吧？”
甘华疑惑的看过来，在天元与姜令仪之间眼神来回移动，不确定地出声问道：“什么？”
天元手上的佛珠依旧保持着匀速转动，抬眼与面带怒气的姜令仪直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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