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
“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论语?乡党》中的这句箴言,如同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如玉的器物,静静躺在中华传统文化的长河里。两千多年来,它没有因朝代更迭而褪色,也没有因岁月流转而黯淡,反而在不同时代的生活土壤中,生长出各具特色的精神枝芽。当我们在现代社会的喧嚣中停下脚步,重新品读这句话,会发现它所蕴含的不仅是古人对饮食的态度,更是一种对生命、对自然、对文化的深度敬畏。这种敬畏,不是高高在上的教条,而是融入柴米油盐的日常,是藏在一粥一饭、一瓜一果里的生活哲学,是刻在民族基因里的文化密码,在代代相传中,指引着人们如何与自然相处、与生活对话、与生命共鸣。
一、记忆里的烟火气:外婆的餐桌与 “瓜祭” 的传承
我的童年记忆,大多与乡下外婆家的厨房和庭院有关。那是一座青砖黛瓦的老房子,黛瓦上偶尔还会落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为寂静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机。院子中央,种着一棵粗壮的柿子树,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纹路,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护着这个家。树下放着一张青石板桌,石板表面被常年的摩挲磨得光滑,边缘却还保留着自然的粗糙感,旁边是外婆开垦的小菜园,用竹篱笆围着,篱笆上还爬着几株牵牛花,红的、紫的,开得热闹。
每当晨雾还未散尽,天地间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纱时,外婆就会提着那只边缘有些磨损的竹篮,踩着沾着露水的泥土走进菜园。泥土的清香混着露水的湿润,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清醒。她的动作很慢,却格外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 掐青菜要避开菜心,留着让它继续生长,仿佛在与蔬菜进行一场温柔的约定;拔萝卜要顺着根部轻轻用力,手指小心翼翼地扒开周围的泥土,避免折断须根,那细致的模样,像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摘豆角要一根一根仔细挑选,只留下饱满鲜嫩的,对于那些干瘪、有虫眼的,她会轻轻捏掉,嘴里还念叨着:“可惜了,下次要好好照看。”
回到厨房,厨房是土坯墙,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会把蔬菜放在竹筐里,用井水洗上三遍,井水冰凉,洗过的蔬菜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直到每一片叶子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泥土。洗好的蔬菜码在案板上,青的、绿的、红的,像一幅色彩鲜艳的画。
那时的日子过得很慢,慢到可以清晰地听见阳光洒在院子里的声音,三餐是生活里最重要的节点,每一顿饭都像是一场小小的庆典。早饭通常是玉米粥配咸菜,玉米粥是外婆用自家种的玉米磨成粉熬的,熬好后盛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的玉米清香;咸菜是外婆自己腌的,萝卜干、芥菜丝,脆爽可口,配着玉米粥,简单却暖心。午饭是红薯饭加清炒时蔬,红薯是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带着泥土的气息,蒸好后软糯香甜,咬一口,满满的幸福感;清炒时蔬是菜园里刚摘的,简单翻炒几下,保留着蔬菜最原始的味道。晚饭则简单些,有时是小米粥,有时是南瓜汤,小米粥熬得黏黏的,南瓜汤甜丝丝的,喝上一碗,浑身都暖和。
即便如此,外婆对待每一餐都毫不马虎。熬玉米粥时,她会守在灶台边,灶台是土灶,烧的是柴火,火苗跳动着,映着外婆的脸庞。她用长柄勺子不停地搅拌,勺子与锅底碰撞,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音,防止糊底,直到粥熬得浓稠绵密,用勺子舀起来,能拉出细细的丝,才肯关火;炒青菜时,她会先把铁锅烧得通红,再倒入少量菜籽油,菜籽油是自家榨的,带着独特的香气,等油冒烟了,才把青菜放进去,“刺啦” 一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快速翻炒几下,手腕灵活地转动,让每一片青菜都均匀受热,撒上一点盐,盐是粗盐,颗粒分明,起锅时还要滴几滴香油,香油的香气让简单的青菜也变得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最让我难忘的,是外婆吃瓜果时的 “仪式”。每年夏天,菜园里的西瓜成熟了,藤蔓上挂满了圆滚滚的西瓜,像一个个绿色的小皮球。外婆会挑一个纹路清晰、敲起来声音清脆的西瓜,她的手在西瓜上轻轻拍打,“咚咚咚” 的声音,像是在与西瓜对话,确认它是否成熟。然后她抱着西瓜,脚步缓慢地走回院子里。她不会立刻切开,而是先在青石板桌上铺一块干净的粗布,粗布是用自家织的棉布做的,洗得发白,却格外干净,把西瓜放在上面,然后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小刀,小刀是黄铜柄的,刀刃锋利,她先切下一小块西瓜皮,西瓜皮翠绿,带着红色的果肉,放在石板桌的一角,嘴里轻声念叨:“土地爷,谢谢您滋养,让瓜儿长得这么甜。” 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虔诚,仿佛在与土地神进行一场私密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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