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看着他写字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这年月……没了一只手,又带着三个拖油瓶,往那深山老林那里走……唉……”
她没有明说,但科格特完全明白她的潜台词:这家人恐怕不是去投亲,而是绝望的父亲带着孩子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以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苦难。
科格特心情沉重,继续问道“老人家,那这家孩子的母亲呢?您知道吗?”
一提到这个老妇人脸上的悲伤瞬间被强烈的愤怒取代,她甚至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别提那个没良心的,不,不是她没良心,是那帮天杀的狗东西!”她情绪激动起来,拉着科格特叭啦叭啦说了起来。
“早几年城里要抽调人手去山里采石头,说是给帝都修什么河道用,每家每户摊派名额,我们家老头子和我儿子命苦,早些年就得病没了,就剩我和儿媳妇孤儿寡母。”
“按规矩我们这种没男丁的摊不上,可那帮收人的狗腿子可不管这个!他们闯进来硬是把我儿媳妇和老巴基的老婆都给抓走了!说是什么……摊丁补妇,净是些放屁的规矩!”
科格特的笔尖停顿了一下‘摊丁补妇’看来又是一个被那些人生造出来的词,反正他是从没听说过什么地方还有这个说法。
听老妇人接下来的描述,两家的媳妇都长得普普通通,不是啥美人胚子,那帮狗腿子抓人恐怕也不是图色,就是缺人去干那要命的苦力。
老妇人喘着粗气,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听说得爬悬崖峭壁,凿那老沉老沉的大石头,绳子一断人就没了,她们被抓走就……就再也没回来过,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什么消息都没有……恐怕早就死在哪个山沟里喂了野狗了,可怜我那媳妇……呜……”
科格特默默地记录着:巴基之妻,姓名不详,数年前(具体时间需查证)与邻居裁缝店老妇人之儿媳一同被强征入矿队(采集修帝都河道石材),强制服名为摊丁补妇的役,之后一去未返。
结合矿况恶劣与帝国末期的混乱状况,此二人极可能已遇难。
紧接着他又记录下老妇人家的情况,老妇人家孤寡,儿媳被强征,未归。
记录完成后,科格特也不想多待,老太太现在还哭哭啼啼,等会儿她缓过来了没准还得拉着科格特聊什么,科格特赶紧道谢就要离开。
“滚!你个傻东西,离我这儿远点!滚!”老妇人突然朝着街道另一头尖声叫骂起来,脸上满是厌恶,先前倾诉时的悲伤和愤怒被纯粹的嫌弃取代。
科格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朝裁缝店这边走来。
那是个青年男子,身材不算矮小,但浑身脏得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头发油腻板结成一绺绺,脸上也糊着厚厚的泥垢,走路姿势歪歪扭扭,眼神全是茫然和空洞,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
来的是附近几条街有名的‘傻子’。
这傻子的情况科格特也了解一些,他是天生智力缺陷,思维如同幼儿,所以他是傻子,也叫傻子,周围没人记得他原本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父母是谁,他就是某一年忽然出现在街上的。
他平时在街头流浪,靠邻里偶尔的施舍或捡拾垃圾堆里的烂菜叶、烂果子果腹。
因为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和规矩,看到谁家门口放着吃的就会直接冲进去抓起来就吃,看到人家晾晒在外面的衣物觉得合适就扯下来往身上套,甚至有人家在院子里洗澡他也会傻乎乎地闯进去围观。
虽然大家可怜他是个傻子,但谁也不敢让他靠近自家门口或店铺,既怕他弄脏东西惹麻烦,更怕他不知轻重碰到危险物品,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所有人对他都是大声呵斥驱赶。
按理说这样的人在征兵或者有人需要替罪的时候就会忽然‘消失’,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人管他,就好像那些贵族的狗腿子都忽略了这么一个傻子一样,就让他在这附近‘祸害’这里的居民。
平时傻子一听到呵斥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着脖子跑开,但今天很奇怪,面对老妇人尖利的叫骂他非但没有停下或后退,反而像是鼓足了某种莫名的勇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呃……呃……’的声音,一边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目标赫然是站在裁缝店门口的科格特。
“你这傻货找死啊!我叫你滚没听见?!”老妇人这下真的怒了,以为傻子要闯她的铺子,转身就往屋里冲,看样子是要去拿那把量衣裁布用的硬木长尺子出来教训人。
就在这时傻子已经走到了科格特面前,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科格特胸前的徽章,脏兮兮的手猛地伸出来一把抓住了科格特的手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科格特猝不及防被他扯得一个趔趄。
“呃!特!特!”傻子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含糊的音节,像是在叫科格特的名字,另一只手则焦急地指向旁边那条堆放着杂物、光线更加昏暗的小巷深处,同时拼命地跺着脚,显得异常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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