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绮梦便一身风尘地冲破夜魑宫的结界。
玄黑色的宫阙浸在月光里,殿内烛火幽微,将韵一伏案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孤绝。
绮梦肩头还沾着魔界的漫天风雪,神色焦灼得几乎按捺不住:“主子,如今涂山箐与那凤婉仪已然定下婚约,不日便要完婚,甚至…… 甚至两人已暗结珠胎,狐族上下此刻都在筹备双喜之事了!”
她语速极快,话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目光紧紧锁在伏案的女子身上。
韵一身着玄色广袖长袍,指尖执着一支墨笔,正缓缓划过素白的笺纸。
闻言,她笔下的动作竟未半分停顿,墨痕流畅依旧,神色淡漠得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他能有后,原是好事。” 她的声音清冷,在空旷的殿内轻轻回荡,“当年狐族遭劫,子嗣凋零,多半是因我之过。如今他觅得良配,能延续血脉,我这颗悬了数百年的心,也总算能稍安些了。”
“主子!” 绮梦急忙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不解与忧虑,“可眼下魔界与仙域的战事正烈,双方僵持不下,涂山箐此刻突然倒向凤凰族,那凤凰族素来亲近仙域,他这般‘变节’,届时我等岂不是腹背受敌?”
笔尖终于在笺纸末端顿住,一滴浓墨在纸上晕开极小的圆点。
韵一缓缓抬眸,幽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烛光落在她眼底,竟未映出半分波澜。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绮梦焦灼的脸庞,语气陡然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正色:“无妨。魔界与仙域的恩怨,本就源于上古旧债,与狐族无干。”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搁在笔杆上,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既然他大婚,你替我备一份厚礼送去。就说…… 本尊盼他一世安稳,岁岁无忧。”
绮梦见她神色决绝,眼底毫无转圜余地,再多说只会触怒于她。
只得压下满心的焦灼与不甘,躬身行了一礼,声音低哑:“是,主子。”
脚步声渐远,韵一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嗒” 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她抬眸望向殿外无边的风雪,烛光在她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方才淡漠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怅然,快得如同错觉。
良久,她才启唇,声音低得似喃喃自语,又似在对空而叹,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决绝:“这数百年的血誓,看样子,是时候提前解除了。”
涂山腹地的九尾坛被装点得极其璀璨,这场惊动六界的联姻,由狐族仅剩的七位长老亲自坐镇操持。
坛中央架起的合欢殿以千年紫檀为梁,万年鲛绡为幔,幔帐上用凤凰族的火羽金线绣着百鸟朝凤图,微风过处,金线流转间竟真似有凤鸣声隐隐传来。
殿顶铺着十万片琉璃鳞瓦,日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霞光,将整个涂山都染成了琉璃色。
坛下宾客席按六界等级依次排开,仙域派来的风神携素月龄端坐首列;冥界冥仓君更是亲自来了,奉上的贺礼是装在冥界冥石中的千年彼岸花露。
就连常年闭世的龙族都派了小少主前来,随行的水族卫队捧着用深海冰玉雕琢的龙凤呈祥摆件;妖界更是由妖族首座长老莅临,贺礼是一尊由千年何首乌精雕而成的连理枝雕像,枝桠间还萦绕着淡淡的灵气。
席间宾客皆已落座,唯有魔界席位尚空,引得众人不时侧目。
毕竟魔界与仙域战事正酣,无人确定他们是否会赴这场婚宴。
吉时未到,合欢殿外已热闹非凡。
狐族的少女们身着绣着九尾纹样的华服,手捧盛满灵果的金盘穿梭其间,盘中的千年蟠桃、火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凤凰族的子弟则展开五彩羽翼,在坛上空盘旋飞舞,尾羽落下的金辉化作漫天彩蝶,引得孩童们追着嬉戏;妖界的子弟更是献上了百兽献瑞的表演,斑斓猛虎温顺地衔着花篮,灵鹿踏云而来撒下花瓣,引得席间阵阵喝彩。
席间觥筹交错,仙乐袅袅,无论是仙者的清雅谈笑,还是冥界、妖界的豪爽举杯,人人脸上都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毕竟这场联姻不仅能化解狐族与凤凰族的百年嫌隙,更可能改变六界的势力格局。
“吉时到——”随着大长老苍老而洪亮的嗓音响起,漫天彩蝶突然汇聚成道,引着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缓步走来。
凤婉仪头戴累丝嵌宝金凤冠,面覆红纱,步履轻盈间,凤凰族的本命真火在她周身凝成细碎的光粒,美得令人窒息。
她不时侧头望向身旁的夫君,眼底的娇羞与喜悦藏都藏不住。
可与她并肩的涂山箐,却像是置身于这场盛事之外。
他身着绣着九尾狐纹样的喜服,墨发用赤金冠束起,那妖孽俊朗的脸庞本是难得一见的风姿,此刻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眉头微蹙,下颌紧抿,平日里灵动的眼眸空洞无神,仿佛眼前的漫天喜庆都与他无关。
拜天地时,他的动作迟缓而机械,若非身旁的凤婉仪悄悄拉了他一把,他甚至忘了弯腰;敬茶时,长老们夸赞他觅得良配,他也只是扯了扯嘴角,连个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来,那模样,比参加丧礼还要沉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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