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荣国府,梧桐叶落了一地,像是铺了层金黄色的毯子。惜春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金刚经》,目光却飘向窗外。她已经这样静坐了一个时辰,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四姑娘,妙玉师傅来了。”小丫鬟入画轻声通报,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惜春这才回过神,嘴角微微上扬:“快请。”
妙玉身着素色袈裟,手持念珠,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她比惜春年长几岁,眉目间有种超脱尘世的清冷,唯有见到惜春时,眼中才会泛起一丝温度。
“又在读经?”妙玉在惜春对面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起另一卷经书。
惜春轻轻点头:“总觉得经文中自有答案,只是我尚未参透。”
两人便不再多言,一室寂静,唯有翻动经书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嬉笑声。这样的相处方式,从她们相识起便是如此。不需要多余的寒暄,不需要刻意的交谈,只是静静地陪伴,就已足够。
妙玉三岁出家,父母双亡;惜春虽有父亲兄长,却与没有无异。相似的孤独让她们彼此理解,彼此珍惜。
“智能儿前日来了信。”惜春忽然开口,“她说在庵中一切安好,只是惦念着我。”
妙玉抬眼:“你可要回信?”
“自然要回。”惜春起身取来纸笔,“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已彻底脱离尘世,而我...”
“而你尚在红尘中挣扎。”妙玉接上她未说完的话。
惜春苦笑,是啊,她尚在红尘中挣扎。虽然向往佛门的清净,却终究舍不得这繁华世界。或者说,她还没有勇气彻底割舍。
次日清晨,惜春刚起身,入画便端着热水进来服侍她洗漱。入画今年刚满十五,跟了惜春已有七年,主仆二人感情深厚。
“姑娘,今儿个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枣泥糕,我特意去要了些来。”入画笑嘻嘻地说,眉眼弯弯。
惜春看着她欢快的模样,心中莫名一软。这府中,除了妙玉,也就只有入画能让她感到些许温暖了。
“你自己也留些吃吧,我知道你喜欢。”惜春轻声说。
入画惊喜地睁大眼睛:“谢谢姑娘!”
用过早膳,惜春照例去给贾母请安。路上,她听见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隐约听见“宁府”、“珍大爷”等字眼,见她走近,她们立即噤声,神色慌张地行礼。
惜春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下人们在议论什么——她的兄长贾珍那些不堪的丑事,早已传遍了整个贾府。每次听到这些议论,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请安时,贾母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王夫人和凤姐儿也在场,众人言笑晏晏,表面上一团和气。惜春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藏着对她的怜悯和议论。
好容易脱身回到自己的院落,惜春长长舒了口气。只有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姑娘脸色不好,可是累了?”入画关切地问。
惜春摇摇头,没有解释。这些感受,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就连入画也不例外。
午后,惜春正在作画,忽闻外面传来喧哗声。入画急匆匆进来禀报:“姑娘,琏二奶奶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要抄检大观园。”
惜春手中的笔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渍。
王熙凤带着一群婆子进来时,惜春已经端坐在正厅,面色平静。
“四姑娘莫怪,这也是太太的意思。”凤姐儿嘴上客气,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惜春淡淡点头:“二嫂子请便。”
婆子们开始翻箱倒柜,惜春冷眼看着,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她自认行事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直到一个婆子从入画的箱笼里翻出一个包袱,高声叫道:“找到了赃物!”
惜春瞳孔微缩,看见那包袱里是一包金银锞子,约共三四十个,一副玉带板子,还有一包男人靴袜等物。
入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解释:“这些是珍大爷赏给我哥哥的东西,因我父母不在本地,叔叔婶婶爱挥霍,才交给我保管的。姑娘明鉴,我绝不敢偷东西啊!”
凤姐儿拿起一个金锞子看了看,笑道:“这倒像是真话,珍大哥确实常这样赏人。既如此,这次就...”
“撵出去。”惜春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众人都愣住了,入画更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惜春。
“四姑娘,这...”凤姐儿也有些意外。
惜春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包赃物,心中一片冰凉。她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贾珍怎么会平白无故赏赐一个下人这么多财物?除非...除非入画的哥哥是兄长的娈童,与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想法让惜春恶心欲呕。她本就对宁府的丑闻深恶痛绝,如今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牵扯其中,这让她如何忍受?
“我说,撵出去。”惜春重复道,语气更加冰冷,“我的院子里,容不下这样不清不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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