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行入了城,青石板路被日光晒得暖融融的,两旁的铺子敞开着门板,幌子在风里悠悠晃荡。
道旁不少扎着总角的孩童嬉闹着跑过,瞧见这气派的马车车队,顿时来了兴致,呼啦啦围拢过来,追着车轮子跑,脆生生的笑闹声一路跟着,惊得抽了新芽枝丫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林元正掀开了一角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市井烟火,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笑。
孩童们追着的身形,街边小贩洪亮的叫卖声,还有邻人闲谈时的爽朗笑语,都被他尽收眼底,眼底皆是久别故土的欣然。
也不知何时起,上洛仿若真成了他心里的故乡,前世已是成了回不去的旧梦,而安定郡林家旧宅所在之地,依旧是风波未平的不安稳之处,不得轻返。
相隔近五个月的时间,重回上洛,街道屋舍粗看之下好似并无太大的差异,可细细打量,却又感觉有了很大的不同。
许是街边那几家新开的铺子,添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又或是道旁的柳树比去时更葱郁了些,拂过肩头的风都带着几分温柔?再瞧那追着马车嬉闹的孩童,笑容里的纯粹烂漫,竟比记忆里更暖了几分。
说到底,怕不是这上洛有了什么特别之处,而是他的心,悄然间早就扎在了这片土地上。
林清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眉眼间漾着笑意,声音里有着几许轻快:“家主,受林家庇佑,如今城西百姓的日子可是安稳了不少。前些时候,城东那边不少的大族商户还想着寻李使君作主,迁来城西安家。”
林元正神色微敛,若有所思道:“那李使君可曾应允?我怎记得城西此处的空闲地方,都已被福叔规整妥当,哪里还有多余的地界安置他们?”
“正是如此,李使君寻了福叔,却是被婉拒,那李使君也并无他法,便在毗邻城西,城北临界处寻了些空地,专门划出来卖于那些大族商户交差了事。”
林元正眉毛一挑,疑惑道:“那李使君能如此衬托林家?莫不会心有怨气,迟些时候再寻由头发作不成?”
林清儿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漾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家主安心便是,那李使君非但没有怨气,反倒还感念林家,林家在城西推行的那些法子,不仅安稳了民生,还将赋税提了两成有余,他一个李家庶出子弟,不过一外放官员,便是靠着这些政绩,指不定就能升迁入了长安朝堂。”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那些大族商户迁来城西周边,连带的商路也活络了不少,城北城西互通有无,这好处可是实打实的,他又怎会不知好歹?”
“更何况如今上洛之中,崔、郑两家已是迁徙了大半族人前往蓝田县,那儿临近长安城,想来是看中了京畿之地的便利,急着去攀附权贵罢了。”
林元正闻言,指尖轻轻敲了敲车窗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蓝田县离长安是近了些,可京畿之地,从来都是风浪最大的地方,他们急着去攀附,怕是还没尝到高处的寒意。”
林元正收回目光,继续问道:“那卢、王、李三家呢?可还曾留在上洛,又有何盘算?”
他指尖依旧轻叩着窗沿,眉宇间多了几分探究,显然对这几家的动向颇为在意。
“卢、王、李家此前皆是遣送族中子弟入了长安城,或是行商,或是寻了门路举荐为吏,或是入了国子监读书,而那李家近来却是……遇到了些……变故……”
林清儿说着,声音轻了几分,神色也带上了几分犹豫,一双眼始终落在林元正的脸上,似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林元正微微一怔,恍惚间,却是想起了当日在郡衙之中的情形。那时李元容、王荣轩、卢云孝三人并肩站在自己身前,言语极为默契,合伙算计郑泰宇与崔明浩之事,不仅令二人平白耗费大笔钱粮,最后还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半点益处都没捞着,成了笑柄。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却隐隐透着一丝探究,淡淡开口询问道:“李家出了何等变故?可是与那李大郎君李宏毅有所关联?”
林清儿微微颔首,低声说道:“家主所言极是,正是与其有关,之前……”
她的话还未说完,马车却是稳稳停了下来,车夫浑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家主,宅邸门前围拢了不少人,需得缓行才行,是否驱赶……”
话音未落,车窗外便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隐约能辨出是邻里百姓的语气,混着些许孩童的低语,倒不像是来寻事的。
林元正闻声,伸手掀开车帘看去,只见林家门前确是围拢了不少百姓,人群之中却特意让出了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路。
而就在此时,先行的第一辆马车,赵天欣已在秦怡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门前的百姓一见秦怡,顿时热络起来,纷纷笑着向她拱手行礼问好,更有胆子大的,更是挤到前头,扬声问道:“秦娘子!林郎君可是同你一道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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