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对自己在康允知面前表现出的怯懦而感到羞愧，明明还对着人家信誓旦旦说要帮忙，可下一秒对上大少爷竟毫无反抗之力。
元宵瞧他五味杂陈的表情，也是料到他心中所想，只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安慰冬生。
冬生脚尖在泥土地上蹭了两道，终究还是没踏出一步。
生在府里长在府里，面对主子的卑怯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他生得高大，却轻易被大少爷踹倒在地，就算他脸皮再厚此刻也不敢对上元宵的眼睛。
元宵其实庆幸冬生对上康允知还晓得退缩，若真的强硬对上，那她和冬生还不知要被安上什么罪名。
“冬生，回去吧。我会想到办法的，你别做冲动的事，想想你娘。”元宵的声音淡淡的，她说完这句话，偏了身子默默地越过冬生，在他面前走过，未停留一瞬。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元宵虽没有怪他，可这样的反应比大少爷踹上来的一脚更让他感觉疼痛。
——
暮云院内，各样百子千孙的喜帐铺了满榻，沈月蓉指着其中一床，满意道：“还是这织金锦的料子看着华贵，灯下金灿灿的，一眼就瞧见了。”
彩玉附和道：“夫人眼光好，彩玉也看这床好。”
“我赞过你都说好！”沈月蓉看得出心情不错，斜睨了她一眼，打趣道。
彩玉捂了嘴笑：“所以说是夫人的眼光好，选中的彩玉都喜欢。”
“行了，跟着谁学的油腔滑调。”沈月蓉被哄得弯了眼角，又另拿了两匹绸缎问，“快来帮我看看这两种颜色哪个更衬允知。”
选完料子，沈月蓉才喝了一口茶，刚要拿了首饰盒里的翡翠蛋面去择一颗镶在允知成亲时候戴的礼帽上，就听见门口的丫头喊老爷来了。
沈月蓉捏着蛋面的手一顿，心中奇怪，康启麟平日里不常来她的暮云院，今儿个怎么好兴致。
康启麟自嫁女同平阳公主搭上亲之后，英国公这个虚衔也水涨船高，捧着他的人不少，让他是春风得意。
只通政司一名唤汪敦旸的四品右通政曾在朝堂上参过他一本，同他很有些私仇。
康启麟脸色不愉，甩袖进了屋里。
沈月蓉见他不快，吩咐道：“彩玉，去给老爷倒杯热茶。”
“不必了，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夫人说。”康启麟的语气硬邦邦的，便是沈月蓉也觉察出不妥。
她冲着彩玉使了个眼色，下榻亲自替康启麟倒了杯茶水。她缓了语气，素手搭上康启麟的肩膀，轻轻地揉了揉：“老爷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你知道东所观云居的小子去哪儿了么？”康启麟侧过头去看沈月蓉，果然见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意外。
沈月蓉确实很意外，她想过可能是允知惹了康启麟不快，也想过是外头有不长眼的人触了他的霉头。当然，最好还是后院另外几个狐狸精让他生气，倒省了自己一番手脚。
但她独独没有想到从康启麟的嘴里会听到观云居这三个字。
她张张嘴巴，连揉肩的动作也停了：“怎么？老爷难道听到了他的消息。”
康启麟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通政司有个叫汪敦旸的，今日下朝故意找到我，说兖州送来的军情折子上提到郭谦的大军在棉铃大捷。”
沈月蓉不问军政大事，就连京城之外也没有去过，什么兖州、棉铃的她一概不知，但听见郭谦的名字，便知道这和西狄的战事有关。
只是这和康允泽又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出声发问，就听康启麟继续说下去：“折子上提到个小兵，说是在棉铃一战中军功卓着，那小兵正是康允泽！前些年那小子同谢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汪敦旸知我不喜这子侄，这是故意说与我听，想要我好看！”
沈月蓉很是惊讶，她眸子微怔：“康允泽...去了西南边疆？”
“是，也不知那小子怎的就那般厉害，不仅到了边疆，还入了军营，拿了军功，现在是个什么营长！”康启麟没好气地道，他越说胸中越是气闷。
沈月蓉也没想到毁了康允泽一只手臂，又在京里散布了那么些个谣言，本以为能绝了他的科考之路。谁知道人家竟另辟蹊径，闯出另外一条道来。
沈月蓉之父是中军都督，对于军中官职她还是稍知一二，营长不过手下掌管五百人马，在她眼里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可怎么就是康允泽，偏偏就是康允泽？
读书能拿县案首，当兵也成了营长，沈月蓉心里止不住地泛起了酸水，她的允知怎么就没这样的好命！
她撇撇嘴，颇有些看不上的样子：“不过是个营长，老爷何须放在心上。”
她才说完，康启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怎能说出这样不经头脑的话来：“若是寻常康家的子侄做个营长我焉能放在心上，可他是康允知！”
“你忘了前几年闹出来的那些事了？本以为折了他的本事，让他安心待在观云居，也就罢了。可他不仅逃了，还一门心思要替姐报仇。若真让他闯出名堂来，翻出旧账那还了得！”
被康启麟这般点出，沈月蓉背脊也冒出一丝冷意，她赶紧道：“老爷，定然不能让他再往上走了！从前他就不将你我放在眼里，要是他羽翼渐丰，那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康启麟呼出一口浊气，语气颇重：“这还用你说！问题是他现在远在边疆，要让他回来谈何容易！”
沈月蓉也在康启麟的身侧坐下，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她脑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勾起嘴角微笑道：“老爷糊涂了，天底下最大一个孝字，若是亲娘重病，当儿子的还能不回来么？”
沈月蓉带着笑意的话语仿若吐了信子的毒蛇，一弯一绕地让康启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办法实在太好，他点了点头，下了决心：“那你就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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