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履历，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份岗位职责，都要精确到月，甚至到天！”
“所谓的成绩，尤其是那些报告里写得花团锦簇的，比如带领清水村修渠修路、搞特色养殖、评上什么示范村，给我一项一项去核实！”
“亲自去村里看，去找经手人问，数据有没有水分，效果有没有夸大，有没有半途而废的项目？”
“过失！重点查他是否有过失！”
“经济问题，作风问题，执行政策中的偏差，甚至和村民的口角冲突，我都要知道！”
“群众评价？不要只看组织部门安排好的座谈记录，派人，派生面孔，直接下到清水村，去田间地头，去小卖部门口，听他们私下怎么议论这个支书！”
“还有人事档案，每一个字的细节！学历、入党材料、历年考核评语、奖惩记录，哪怕是一个涂改的痕迹，一个印章的模糊，都不能放过！”
“查！彻底查！挖深挖透！我要看到这个人皮囊下面，最真实的底色！”
“要比我们目前掌握的、那份薄薄几页纸的材料，更细十倍！”
“细到能看清他每一条皱纹的走向！”
他深吸一口气，给出了最终时限和目标：
“三天！世杰，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能直接拿到常委会上，作为权威依据的详细考察报告！”
“记住，”他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像是钉进木头里的钉子，“报告要客观、要详实、要白纸黑字，要经得起任何角度的推敲和质疑！”
“我要用这份报告，堵住所有人的嘴！”
“明白！请部长放心！”电话那头，传来张世杰一声短促、有力、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应。
“咔哒”一声，蒋珂文挂断了电话。
听筒落回座机的轻响，成了这道追查令的终结符。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但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已然弥漫开来。
蒋珂文缓缓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再次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他伸出手，猛地一下，将剩下那一半未曾拉开的厚重窗帘也彻底扯开。
“哗——”
更为汹涌、更为刺目的秋阳瞬间毫无遮挡地涌入，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
光柱中，浮尘狂舞，如同被惊扰的微型星系。
他的身影在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嘴角那一丝缓缓扬起的、冷峻到了极致的弧度，在强光下清晰无比，带着金属的质感和冰凌的寒意。
他微微眯起眼，望向窗外鳞次栉比、在秋日晴空下轮廓分明的楼宇，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落在了那片遥远而陌生的山乡土地上。
好戏，才刚刚开场。
张世杰的行动堪称雷厉风行。
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
他已经在自己的小会议室里，面对着他能立刻调动的、最为精干可靠的六名下属。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受过蒋珂文的赏识，或者更直接地说，他们的前途与蒋部长的权势紧密相连。
“紧急任务。”张世杰没有任何寒暄，语气严峻，“目标，白岭乡清水村支书，李卫国。优先级：最高。蒋部长亲自下达的指令。”
他环视一圈，将每个人脸上瞬间收敛的随意和浮现的凝重尽收眼底。
他迅速分配任务，条理清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小王，你审查李卫国全部人事档案，从出生到现在，包括他的直系亲属社会关系备案，一个字符都不能漏。”
“注意，手续要走加急流程，但档案室询问理由时，用老一套‘干部信息补充核查’的说辞，避免打草惊蛇。”
“老赵，你带两个人，立刻出发去白岭乡。”
“不要惊动乡党委政府，直接下沉到清水村。”
“任务有三：一，实地核实他所有上报的政绩项目，修建的水渠，还有那条村村通公路实际长度、质量、耗资，那个特色养殖基地的规模、效益、村民真实参与度和分红情况。”
“二，进行非正式访谈，对象包括但不限于村里的老党员、边缘户、和他有过龃龉的村民、甚至是已经搬离村子的人。”
“工具自己带，录音笔，隐蔽摄像头，确保素材原始真实。”
“三，了解他的生活作风，有无赌博、酗酒、男女关系问题，消费水平是否与收入匹配。”
“小陈，你负责数据筛查。”
“联系银行系统，通过我们的特殊渠道，到工商、税务、房产登记部门，查李卫国及其配偶、亲属名下的所有资产、账户流水、企业注册信息、房产信息。”
“重点是寻找异常收支，不明来源的财产。”
“小李，你负责网络和舆论监控。搜集所有与李卫国、清水村相关的网络信息，哪怕是地方论坛上一个不起眼的帖子，社交媒体上一条带定位的抱怨。”
“注意有没有针对他的实名或匿名举报，无论时间久远与否。”
任务分配完毕，张世杰双手按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都听清楚了吗？”
“这不是一般的干部考察，这是一场战役。”
“蒋部长的要求是：客观、详实、经得起任何推敲。”
“但我们的目标，是挖出任何可能存在的、足以彻底否定这个人的问题和瑕疵。”
“材料要硬，要实，要形成证据链。”
“时间是七十二小时。有任何进展，无论多晚，直接向我汇报！”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随即迅速散开，如同水滴融入沙地，悄无声息地投入了各自的战场。
与此同时，江昭阳已经回到了他那间位于县委大楼的办公室。
与蒋珂文办公室那种刻意的光影分割和厚重的压迫感不同。
这里的窗帘被完全拉开，偏斜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大半房间，也给他那张堆满了文件和书籍的办公桌镀上了一层暖色。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报和墨水的淡淡气味，少了几分官气，多了几分书卷气。
然而，江昭阳的脸上却并无暖意。
他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地落在窗外，但焦点似乎并不在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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