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乾清门前时,意外再次发生。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监捧着黄绫圣旨,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身后跟着两名身形高大的侍卫。那老太监是陛下身边的贴身近侍刘公公,平日里极少亲自出面,今日却亲自在此等候。
不等赵承煜开口,刘公公便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圣旨,用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念道:“陛下有令,近日宫中戒备森严,宗室入宫需验明正身,不得有误。”念罢,他将圣旨收起,看向赵承煜,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却态度坚决,“殿下,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还请您配合。莫要怪罪。”
说着,刘公公便亲自上前,伸手摸遍赵承煜的衣襟,连袖管和靴筒都不曾放过。赵承煜绷着脸,任由他翻检,周身的气压却愈发低沉,宽袖下的指节攥得发白,指缝里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是父皇的嫡亲儿子,手持面圣诏书,却被如此折辱,这哪里是验明正身,分明是不信任!
张希安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看着。他能感受到成王身上的怒火,却不敢多言,只能在心中暗自焦急。
好不容易过了乾清门,刘公公才躬身告退。李公公引着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偏殿。偏殿的陈设十分简单,正中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案,案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两侧各放着一把铺着软垫的圈椅,椅背上绣着简单的云纹。墙上没有悬挂字画,只在角落摆着一个青花瓷瓶,瓶中插着几支干枯的花枝。
李公公引着他们在圈椅上坐下,自己则垂手站在一旁,恭敬地回禀:“成王殿下、张大人,陛下此刻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还请二位暂且在此等候。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唤奴才,奴才就在殿外候着。”说罢,他又躬身行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身后的珠帘被他的衣摆带动,晃出细碎的光影,“哗啦”一声后,殿内便恢复了寂静。
殿内静得能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带来檐角铜铃的轻响。赵承煜忽然抬手扯了扯领口,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结,打破了沉默:“不对劲!今日之事太反常了。”
张希安正望着案上插着的一支孔雀翎发呆——那孔雀翎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羽毛艳丽,却孤零零地躺在案角。闻言,他立刻转过头,语气带着几分谨慎:“殿下何出此言?或许只是近日宫中确实需要加强戒备。”
赵承煜伸出手指,轻轻叩在圈椅的扶手上,“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按理说,我是父皇的嫡亲儿子,持的是加盖玉玺的面圣诏书,就算要盘查,也该点到为止。”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可今日这般,从宫门口到乾清门,连鞋底都要掰开检查,连我都要被刘公公亲自搜身,这根本不是戒备,是怀疑!”
他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冷意,目光锐利如刀:“莫不是父皇疑心我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入宫?或是怕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对他不利?”
张希安心中也有同感,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勉强笑了笑,试图安抚:“殿下多虑了。宫里的规矩本就繁琐,或许只是陛下一时谨慎,咱们守着规矩便是,不必多想。”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破的边角——这处破损是昨日整理文书时被砚台边缘刮到的,他一直没来得及修补。
“规矩?”成王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淬着冰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张希安,其实很多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张希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连忙站起身,拱手道:“殿下说笑了。臣出身寒微,若不是殿下慧眼识珠,举荐臣入朝为官,臣如今还只是落魄门户的人。臣能有今日,全靠殿下提点,哪敢当‘羡慕’二字。”
成王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望向殿外飘着的白云,声音忽而低沉下来,带着几分追忆:“父皇从前总对我说,做皇子,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什么是规矩,就问他:‘儿臣要守什么规矩?’”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当年父皇的话,语气里满是复杂:“他说:‘所谓守规矩,就是顺从。顺从天地大义,顺从人情世故,顺从苍生百姓,最终,顺从皇帝。’”
“他还说,礼法是天下的根本,是万事万物的基础,做人要讲仁义道德,只要身正,就不怕影子斜。”成王猛地攥住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可他只教我顺从,只教我守那些繁文缛节,却从不肯与我讲帝皇之道,从不说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殿内的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眼底深藏的阴鸷照得分明。“他用礼法、仁义、道德这些东西捆着我,像捆住一头牲畜,把我驯得像头只会低头吃草的羊,温顺听话,任人摆布。”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不甘,“我也愿意听他的话,努力做到他希望的样子,可每次见到他,他都只是摇头,眼里全是失望,甚至还有不屑!我真的不明白,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他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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