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彤云密布,细碎的雪沫子顺着药庐的窗棂缝隙钻了进来,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药庐内,暖炉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将几人的影子映在斑驳的木墙上,忽明忽暗。苏瑶刚为桌前的药篓里添完晾晒的药材,指尖还沾着些许干草的清香。
听闻弟子们还在讨论昨日那例寒热错杂的病症,她转过身,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围坐在炉边的几个弟子。阿青年纪最小,坐得最是端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求知欲;年长些的阿恒则眉头微蹙,似乎还在为昨日的诊断思路纠结。苏瑶轻轻拍了拍手上的药屑,缓缓开口,声音如温茶般舒缓:“好,那我便再给你们讲一个案例,权当是今日的课业延伸。”
弟子们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纷纷坐直了身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瑶。阿青更是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小凳子,双手托着腮,满脸期待。苏瑶走到炉边的竹椅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边的纹路,思绪渐渐飘回了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比今年还要冷上几分,腊月里更是寒风如刀,连平日里最热闹的街巷都少了几分人气。”苏瑶的声音带着些许回忆的悠远,“就在那样的天气里,我曾诊治过一位患者,姓陈,是城郊布庄的掌柜。他当时被家人抬来医馆时,情形可真是急坏了一众旁人。”
“师父,他当时具体是什么模样啊?”阿恒忍不住插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急切。苏瑶抬眼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继续说道:“他被抬来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担架上,牙关紧咬,脸色却红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里还不停地哼哼着,时不时冒出几句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要喝水,一会儿又说浑身发烫,要掀掉盖在身上的厚棉被。”
“他的家人跟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尤其是陈掌柜的妻子,手里攥着一块浸透了泪水的帕子,一个劲地求我救救她丈夫。我当时刚为一位老人看完诊,听闻动静便立刻迎了上去。凑近了才发现,陈掌柜的呼吸十分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周身的热气隔着厚厚的棉衣都能感受得到,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怕是有近四十度的高热。”
“他家人说,陈掌柜前一日还好好的,只是去布庄打理生意时受了些风寒,回来后便开始发热。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便让家里的仆人煮了些生姜红糖水喝,可喝了之后不仅没好转,发热反而越来越严重,到了后半夜,就开始烦躁不安,胡言乱语起来。”苏瑶顿了顿,端起桌上的温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家人见情况不对,急急忙忙请了附近的一位大夫来诊治。那位大夫来了之后,一摸脉象,又看了看陈掌柜发红的脸色和高热的症状,当即断定是得了热症,还是热毒壅盛的那种。当下便开了一副清热泻火的方子,里面用了大量的黄连、黄芩、金银花、连翘之类的寒凉药材,还特意叮嘱要加急煎好,让陈掌柜趁热服下。”
“陈家人救人心切,哪里敢耽搁,立刻按照大夫的嘱咐煎了药,一勺一勺地喂陈掌柜服了下去。本以为服了药之后,病情总能有所好转,可谁曾想,这药就像是泼在了火上的油,不仅没能灭火,反而让火势更旺了。”苏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服药后不到一个时辰,陈掌柜的情况就愈发严重了。原本只是发热烦躁,后来竟开始浑身抽搐,脸色也由之前的潮红渐渐变得有些发白,最奇怪的是,他的四肢竟然开始变得冰冷起来,明明额头和胸口还是滚烫的,手脚却凉得像块冰,连指甲盖都泛着青紫色。”
“家人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大夫开错了药,一时间乱作一团。有人说要去找那位大夫理论,有人说要赶紧换一家医馆,还有人急得直哭,说陈掌柜这是没救了。就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有人想起了我这里,说我平日里诊治的疑难病症不少,或许能有办法。于是,他们便急匆匆地抬着陈掌柜,冒着漫天风雪赶了过来。”
说到这里,苏瑶停了下来,目光扫过面前的弟子们,问道:“你们说说,若是你们当时在场,看到这样的情形,会如何判断?”
阿恒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迟疑着说道:“患者起初高热、烦躁,像是热症,可服了清热泻火的药之后,反而出现了四肢冰冷、脸色发白的症状,难道是寒凉药物伤了阳气,变成了寒症?”旁边的另一位弟子也附和道:“是啊,寒极生热,热极生寒,会不会是病情转化了?”
苏瑶没有立刻点评他们的说法,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阿青。阿青抿了抿唇,小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难掩急切地问道:“师父,后来是您看出了这是真热假寒之症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稚嫩,却十分清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苏瑶,听得十分入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没错。”苏瑶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对着阿青轻轻点头,“你倒是机灵,一下子就猜到了关键。我初见那位患者时,便觉得不对劲,直觉告诉我,这绝非简单的寒症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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