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兴州城,空气里浮着一层黏糊糊的热。茶楼冷气开得足,柳小婷却觉得手心一阵阵发凉。
她捏着茶杯,看着对面父母笑吟吟的脸,忽然觉得陌生。
“小徐这人嘛,看起来不简单的。”父亲柳建国抿了口龙井,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隔壁邻居家新买的盆栽,“就是……太有能力了点。”
母亲张桂芳接话接得自然:“是啊,这么年轻有了企业不容易。不过咱们小婷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将来要是……”
话没说完,但那“要是”后面悬着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柳小婷心口。
她这才听明白了——父母的客气不是认可,是观望。他们不直接反对,是因为觉得还没到需要正式反对的时候。徐大志在他们眼里,压根儿不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候选人”,顶多算个暂时陪女儿走过一段路的……路人甲?
“妈,大志他很努力。”柳小婷试图争辩,声音却有些虚。
“努力好啊,年轻人就该努力。”张桂芳拍拍女儿的手,笑得温温柔柔,“不过婚姻这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王阿姨家儿子,记得吗?去年留学回来的,现在在川省证券公司……”
茶楼里谈笑声嗡嗡的,柳小婷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突然想起下午徐大志那个憨憨的、忐忑的表情。他送她到宾馆楼下,搓着手问:“你爸妈喜欢啥?我明天带点好茶叶过来?”那眼神亮晶晶的,像等着老师发小红花的小学生。
他还在等她的“打听结果”,还在认真想着“哪里不满意我可以改”。
可他不知道,有些门槛,不是改哪里就能跨过去的。那门槛是用二十几年的家庭、教育、圈子一点点垒起来的,看不见,却实实在在横在那儿。
夜色铺下来的时候,火锅店正热闹。
徐大志已经喝得有点飘了。辣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滚烫,像他此刻的心情——七分热忱,三分不安。
“放心吧!徐董。”杨云南笑眯眯地说道,“明天把茶叶一送,礼数周全了,人家父母会看到您的诚意的。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蒋伟涮了片毛肚,含糊附和:“就是就是!柳小婷为人不错,她父母还能不知道你为人?客气点那是初次见面正常的,慢慢来嘛!”
慢慢来。
徐大志点点头,灌了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把那点不安暂时压住了。是啊,急什么?他徐大志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坎没迈过?柳小婷父母客气是客气了点,但至少没甩脸子嘛。
他让蒋伟去结完账,晃晃悠悠走到停车场。
六月的夜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味道——刚修剪过的草坪青气,夜市摊飘来的烧烤烟,还有不知哪儿传来的栀子花香,全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像极了生活本身。
车子路过城北宾馆时,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三楼那扇窗亮着灯,淡黄色的光,暖暖的。徐大志仰头看着,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小婷睡了吗?跟她爸妈聊得怎么样?他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锁了屏。
“别打扰人家团聚。”他自言自语。
车子汇入夜色,尾灯在街道上拖出两道红痕。
他不知道的是,那扇亮灯的窗户后面,柳小婷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父母已经回隔壁房间休息了。临睡前,张桂芳特意过来,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
“小婷啊,爸妈都是为了你好。”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像棉絮,却裹着硬邦邦的芯子,“你还年轻,才二十出头,未来的路长着呢,不急这一时。多看看,多比比,总没错的。”
不急这一时。
柳小婷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布料吸走了眼角那点湿意,却吸不走心口那股憋闷。
她想起第一次见徐大志,他正跟同学一起在刷白墙,满头大汗,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他转头看见她,愣了两秒,慌慌张张抹了把脸,结果手上的灰全抹脸上了,像个花猫。
她没忍住笑出声。他窘得耳根通红,却还老老实实问:“这位学姐,要采访啥?我……我们这儿还有点乱。”
后来他说,那天她一笑,他就觉得这姑娘真漂亮。
还有他谈起未来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掰着手指头算:“等集团稳定了,咱们都毕业了,就住省城那边去,房间不要太大,朝南就行。你喜欢养花,咱就搞个大花园的……”
窗外传来几声夏虫的鸣叫,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六月的夜还很长,黏稠湿热,像化不开的糖浆。柳小婷盯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路灯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常说的一句话: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这天气要变,人呢?
其实柳小婷不知道,她父母这趟兴州之行,背后还藏着别的安排。
张桂芳回房间后没立刻睡。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卸着耳环,对正在看手机的柳建国说:“回去之后约了陈姐吃饭,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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