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很快来到冷宫,如懿被安置在一块充当床板的、光秃秃的门板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看不出颜色的旧被。
她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白,嘴唇却是诡异的乌紫色。
枕边和脸颊旁,那些已经半干涸的、暗红发黑的血迹,以及混杂着胃内容物的呕吐物痕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气。
双手搭在身侧,弘历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
那双手,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柔荑模样?手指红肿不堪,指甲断裂翻翘,有些地方结了厚厚的、黑红色的血痂,有些伤口还在微微渗着脓血,污秽不堪,如同最底层做苦役的粗使婆子的手。
这副狼狈到极致、肮脏到不堪入目的惨状,像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熄了弘历心中因“小青梅中毒”而升起的、那点掺杂着自我感动的焦躁和怜惜。
他想象中的,或许是如懿苍白脆弱却依旧清丽倔强地躺在那里,等待他的拯救,让他可以扮演情深义重的帝王角色。
可现实是……扑面而来的,只有狼狈、肮脏、和一种近乎丑陋的破败感。
弘历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紧蹙起来,胃里甚至泛起一丝不适。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别开了视线,心中涌起的不是心疼,而是一种混合着嫌弃、失望和“何必来看”的烦躁。
他实在无法对着这样一张沾满污秽的脸、这样一具散发着异味和破败气息的身体,做出任何“心疼怜惜”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拔高的严厉,仿佛是为了掩盖自己那一瞬间的退缩和不适:“快!传太医!立刻给乌拉那拉氏诊治!朕要她……安然无恙!”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更像是下达一个无奈的命令,而非出于关切的催促。
紧接着,他似乎找到了更合适的情绪宣泄口,
“真是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宫闱禁地,行此下毒害人之事!视宫规法度为何物?!视朕为何物?!无论是谁,敢用此阴毒手段,朕一定要将他揪出来,严惩不贷,以正宫闱!”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怒意勃发,仿佛真的对下毒之人深恶痛绝。
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步履匆匆,仿佛急着去找到真凶。
历的御驾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在冷宫这潭死水里短暂地投下了一颗石子,溅起些许浑浊的涟漪,便迅速远去,留下更深的沉寂。
李玉被迫留在原地等待太医到来,第一时间没有看到惢心觉得很奇怪。
…………
长春宫,金玉妍坐在富察琅嬅下首,“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昨日在养心殿伺候笔墨时,无意间瞥见皇上……似乎正在给内务府下旨意。”
富察琅嬅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哦?什么旨意?还要你特地拿出来说。”
高曦月也竖起了耳朵。
金玉妍似有些犹豫,咬了咬唇才道:“是……是让敬事房的人,重新制作……‘娴妃’的绿头牌。”
“什么?!”
“哐当!”
高曦月先是一声惊呼,随即是富察琅嬅手中茶盏盖磕在杯沿上的清脆声响。
两人脸上俱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高曦月声音都尖了,“皇上怎么会突然又想起那个贱人!还要让她出冷宫?复她妃位?!”
富察琅嬅脸色也沉了下来,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帕子:“这事……本宫从未听皇上提起过。嘉妃,你可看真切了?”
金玉妍连忙点头,语气更加笃定:“千真万确,臣妾看得清清楚楚,‘娴妃’二字,当时也是臣妾吓了一跳,不敢多问。后来细细一想……”
她顿了顿,目光在富察琅嬅和高曦月脸上扫过,“恐怕和前几日夜里,皇上突然从臣妾的启祥宫离开,急急赶往冷宫那件事有关。”
提到那夜的难堪,金玉妍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掩饰过去:“当时李玉禀报,说的是乌拉那拉氏在冷宫中了毒,性命垂危。皇上二话不说就走了……想必是见着了那贱人的惨状,又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怀疑有人暗害,这才想着要接她出来,加以庇护,甚至恢复位份以示安抚。”
“都没和娘娘您商议半句……”
金玉妍适时地补充了一句,眼神闪烁,带着某种暗示,“娘娘您说,皇上这么急,连知会您一声都顾不上,会不会……会不会是心里也疑心了什么,觉得此事……或许与长春宫有关?”
“胡说!”富察琅嬅心头一跳,美目圆睁,声音带上了怒意,“本宫何曾做过这等阴毒之事!那乌拉那拉氏中毒,与本宫何干!”
高曦月倒是冷静了些,拧眉思索道:“不是娘娘,那会不会是……慎贵人?她那么恨乌拉那拉氏,之前就没少在冷宫使绊子。若是她按捺不住动了手……倒也说得通。可恨!下手也不做得干净利落些,反倒给了那贱人装可怜、博同情的机会!倒让皇上心疼了,还要放她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