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陈年血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靠山屯,这个昔日弥漫着炊烟与柴火气息的山间聚落,此刻已彻底沦为鬼蜮。
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甜腻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层、源自魂灵被强行撕裂后散发的阴冷秽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屯子东头,几间以厚重黄土夯筑、相对完好的土坯房,成了最后几十个活人蜷缩的堡垒。然而,这堡垒也已千疮百孔。
赵铁山那高大却已略显佝偻的身躯,死死抵在一扇用百年硬木制成的厚重门板上。
这门板如今向内凹陷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门轴早已断裂,全靠几根碗口粗的临时找来的房梁木杠勉强支撑。
门板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爪痕,如同被巨兽蹂躏过,边缘处渗出的暗红色血渍早已干涸发黑,分不清是伥鬼的,还是昨夜试图加固防线时被飞溅木刺所伤村民的。
赵铁山的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肩胛处一道伤口皮肉狰狞地外翻着,那是被一个力大无穷的伥鬼利爪扫过留下的纪念。
鲜血早已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顺着胳膊流到指尖,再一滴滴砸在脚下泥泞的地面上——那泥土早已被血水、踩烂的内脏碎片和灰烬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泥沼。
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昨夜被那个异常高大的伥鬼像沙包一样撞飞出去,他怀疑自己的肋骨至少裂了几根。
然而,他右手中那柄刃口已崩开数个狰狞缺口的祖传猎刀,却依旧被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握得死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那张被山风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烬,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同最警惕、最坚韧的老狼,在渐弱的火把光芒下闪烁着不肯熄灭的光芒。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门前用破烂桌椅、磨盘、甚至……是那些来不及拖回掩埋的同伴遗体仓促堆砌起的简陋工事。
工事之外,影影绰绰,至少有七八个身影在最后的黑暗中僵硬地徘徊着。
它们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青白色的皮肤在微光下泛着死气,空洞的眼窝里只有两点幽绿的光芒在闪烁,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血腥,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是伥鬼对生魂本能的渴望。
“李壮!右边!那东西要爬上来了!”赵铁山嘶哑地低吼道,他的声音因整夜的呐喊、脱水和剧痛而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
话音未落,工事右侧,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生前很可能是个出色樵夫的伥鬼,凭借着一股蛮力,竟徒手扒拉着堆叠的杂物,试图翻越过来。
它青白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僵硬如同石雕,唯有嘴角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疑似肉糜的痕迹,提醒着人们这些怪物曾经吞噬过什么。
“操你娘的鬼东西!”如同炸雷般的怒吼来自赵铁山身旁的李壮。
这个平日里有几分憨厚、力气大到能独自扛起半扇猪肉的汉子,此刻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脸上溅满了不知是伥鬼还是同伴的黑色污血。
他猛地弃了手中那早已砍得如同锯齿般的柴刀,低吼一声,腰腹发力,竟弯腰抱起了旁边那块平时需要两个壮年汉子才能勉强挪动的碾场石磙!
他双臂肌肉瞬间虬结坟起,血管如蚯蚓般蠕动,将那块恐怕有数百斤重的石磙如同投石机发出的石弹般,带着一股恶风,狠狠砸向那个即将攀上工事的伥鬼!
“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都为之一缩的巨响传来。石磙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高大伥鬼的胸口,甚至能听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那伥鬼被这股巨力砸得向后猛地翻倒,胸口明显塌陷下去一大块。
然而,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底发寒的是,那伥鬼只是在地上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扭曲、抽搐了几下,竟又用一种极其不协调的、违反人体常理的动作,摇摇晃晃地试图用手臂支撑着爬起来!
它那塌陷的胸口似乎对它行动的影响远不如对活人那么大,只是动作变得更加迟滞,那空洞眼中的幽绿光芒,却更加渗人。
“寻常的刀枪棍棒……对这些鬼东西效果太小了!”一个年轻的猎户带着哭腔喊道,他握弓的手在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女声在赵铁山身后响起:“用……用这个试试!”
是屯西头李家的媳妇,秀娘。她的男人,那个总爱憨笑的年轻猎户李大河,开春时进山就没再回来,只怕早已遭了虎口。
此刻她脸色惨白,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孩子显然已被持续不断的恐怖声响吓坏了,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青紫。
然而,秀娘的另一只手,却奋力将一个沉甸甸的粗陶罐推到李壮脚边。
罐子里,是炒得焦黑、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糯米,混杂着磨成细粉的朱砂,以及几味老辈人传下来、据说能辟邪的刺鼻草药粉末——这是靠山屯代代相传、对付“山精鬼祟”的土方子,往日里或许只被当做心理安慰,此刻却成了绝望中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壮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大手一抄,抓起一把混合着朱砂的焦黑糯米,看准另一个正试图从工事缝隙中钻进来的、身形矮小灵活的伥鬼,用尽全力狠狠撒了过去!
“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了冰冷的冻肉上!那捧糯米朱砂混合物接触到伥鬼体表的瞬间,竟然爆起一团细密的黑烟,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般的恶臭!
那矮小伥鬼发出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凄厉嚎叫,整个魂体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被撒中的面部和手臂部位,竟出现了明显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灼痕!
它猛地向后缩去,动作变得极其僵硬迟滞,那空洞眼中竟然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痛苦”的情绪!
“有用!这土方子有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夹杂着希望与哭音的骚动。
这微小的、来之不易的胜利,如同在即将溺毙之人口中滴入的一滴甘泉,让绝望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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