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镇往西两里处,有座不高的小山,山脚下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宅邸。
一行人举着火把趋近,夜色浓重,火光跳跃不定,勉强照亮前方。不多时,一座陈旧院落自黑暗中浮现出来——斑驳的院墙爬满了浓密的爬山虎,在火光映照下,墙影与藤蔓纠缠扭动,恍若活物。
众人纷纷下马,玄阳子示意乔都尉率兵在此等候。乔都尉会意,眼神一递,两名士兵立即上前接过三人的缰绳。其余兵士或手按横刀刀柄,或自背后取下弩箭,迅速上弦搭箭,呈戒备之势,警惕地环视着这片被黑暗与寂静笼罩的义庄四周。
冯泰的目光投向马镇使三人,马镇使会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又侧首与身旁的李坊正、王坊正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坊正率先提步走在最前,马镇使与王坊正则稍落半步,玄阳子、冯泰与裴玄素紧随其后,一行人默不作声地朝大门走去。
裴玄素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马镇使与两位坊正身上。那马镇使尤其显得不安,脑袋不停地左右转动,紧张地扫视着大门四周的阴影,连背影都在微微发颤。而身旁的师父玄阳子与冯泰却神色不动,冯泰只目光沉静地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
行至大门前。裴玄素抬眼望去,门头悬着一块旧匾,上书“永安镇义庄”五个大字,墨迹早已洇花,却依稀可辨。匾上漆色尽褪,露出底下干裂朽旧的木纹。
大门早已不见门板,只剩一副空荡的门框,底部已朽烂不堪,尤其左边竟烂缺了五六寸深。众人举着火把一靠近,腐木中便窸窣钻出数只小虫,倏地隐入砖缝不见。
踏入院内,一棵需一人合抱的香樟树立在当中,枝叶蓊郁。树下设一石桌并四个石凳,其中一只石凳边角崩缺,似被重物所击。院子倒不算荒芜,只零星几片落叶,石缝间的杂草也像是近日才被除过。
众人走到屋子门前。两扇木门虚掩着,露出一线深不见底的黑暗,门楣上贴着的黄符早已褪色破损,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火把噼啪燃烧,焰光跃动,将众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除此之外,四下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仿佛凝滞,只余一片死寂,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裴玄素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自脚底蔓延,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霉味,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幽幽钻入鼻腔,令人不自觉地屏息蹙眉。
他凝神看去,只见那两扇木门早已斑驳不堪,表面的油漆剥落殆尽,露出里头灰败的木质;门板底部腐朽严重,赫然裂着两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仿佛被什么野兽啃噬过一般。门上的一对铜环,唯有常被手握持之处还隐约透出些铜色,其余地方尽数覆着一层墨绿色的锈垢。
李坊正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响。铜环撞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脆,甚至带着几分突兀的回响。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他顿了顿,再次抬手,更重地叩击了两下。铜环的撞击声在空旷的院墙上弹回,然而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夜风穿过破旧门框的细微呜咽声和火舌的猎猎作响。
马镇使有些不耐烦,战战兢兢地伸手,试探着推向木门。那门竟未从内闩住——“吱呀呀”——一阵干涩刺耳的摩擦声骤然撕裂了死寂,在山野间空洞地回响,令人齿酸。随着门轴转动,积年的尘土从门框上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雾,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木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一股阴风骤然吹来!“呼——”地一声,两扇腐朽木门被这股巨力猛地向后掼去,重重撞在两侧墙壁上,发出“砰砰”两声裂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狂风卷得众人衣袍翻飞,冯泰手中火把的火苗被拉扯得忽明忽暗,骤然压低的火光向门内一扫,恰好照亮一角区域——一口黑漆棺材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一闪而过。一旁的马镇使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马镇使更是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冯泰毫不迟疑,举步迈入义庄。玄阳子与裴玄素紧随其后,马镇使三人也慌忙跟入。庄内漆黑如墨,火把的光晕仅能照亮身前数步,再往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这点微弱的光明。
裴玄素定睛细看,但见厅内梁柱上悬挂的粗麻布幔早已朽烂,在风中狂乱摆动,发出“扑啦啦”的撕裂声;房梁与墙角交织着层层蛛网,此刻被风扯动,无数粘湿的蛛丝如鬼手般在空中飘舞。
冯泰高举火把,自左向右缓缓扫过厅堂。火光映照下,脚下的青石板地面好似积着一层阴冷的寒气,却出乎意料地洁净,不见落叶尘土,显然是被人仔细清扫过。
裴玄素借着火光看着这义庄,厅堂不算宽敞,约三丈余宽,四丈见深。左侧墙角下,并排停放着三口陈旧的黑漆棺材,棺体色泽沉黯,木纹深处积着年深日久的污垢,边角处已有多处腐朽开裂,露出内里暗沉的木质。三口棺木之间都留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每口棺前都摆着一张旧方凳,凳上置有陶土香炉。炉中香灰呈现出灰白色,颗粒细匀,并无蛛网尘垢,一望便知是近日才有人上过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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