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西天染得像泼了血,官道上的尘土被马蹄扬得漫天都是,混着晚风吹来的焦糊味,呛得人嗓子发紧。
周沙河的骑兵队拖沓地走着,每匹战马的背上都挂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有的塞着粟米、麦麸,有的裹着布匹、陶罐,甚至还有几匹马上拴着村民家的鸡笼,咯咯的鸡叫混在马蹄声里,透着一股抢掠后的喧嚣。
这些雁北关的兵卒,哪还有半分官军的模样?
个个甲胄歪斜,脸上沾着尘土和血污,手里要么拎着半袋粮食,要么揣着沉甸甸的钱袋,眼神里满是贪婪的光。
他们像一群刚啃完猎物的狼,嘴角还挂着残肉,却依旧盯着沿途的村落,恨不得再冲进去掘地三尺——方才路过的第五个村子,连村民藏在炕洞里的几贯铜钱、埋在菜园里的红薯窖,都被他们翻了出来,但凡能带走的,没留下一星半点。
“呸!这老东西真是不要命,抱着半袋陈粮死不撒手,老子一刀下去,血溅得我皮袄都透了!”
罗岩勒住马,拎着袋口淌出碎米的粮袋,低头看着胸前皮袄上的暗红血渍,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擦,却越擦越脏,最后索性啐了一口,满不在乎地对周沙河说道。
那血渍在夕阳下泛着黑,是方才不肯交粮的老汉的血,此刻还黏在皮袄上,透着股腥气。
周沙河斜睨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分惋惜,啧了两声:“你这性子还是太急!村尾那户人家的娘们,穿着细布衫,眉眼瞧着也周正,一看就是富户家的,你倒好,上去就给人一刀,多可惜?留着好歹能解解闷。”他说着,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的铜钱硌得手心发沉,可想起那没到手的妇人,还是觉得亏了。
罗岩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把粮袋往马背上一甩:“嗨,我这眼神夜里好使,白天总模模糊糊的,没看清模样就动手了。
不过今天这趟也值了!五个村子虽说粮食没多些,铜钱可不少——弟兄们少的揣了十几贯,多的拿了几十两银子,比咱们在雁北关一年的饷银还多!”
他说着,拍了拍钱袋,铜钱碰撞的脆响听得人心里发痒。
周沙河扯了扯嘴角,眼神飘向远处的山峦,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这种好事哪能常有?想我刚参军那会儿,跟着去西山剿匪,十几天就捞了上百两。当时带队的百户大人,听说私吞了上千两,转年就辞了官回乡下,娶了三房媳妇,盖了大瓦房,日子过得比县官还舒坦。”他顿了顿,又啐了口唾沫,“可如今的大周,早就穷得叮当响了!这次还让平安卫那帮孙子抢了头彩,不然咱们多扫几个村子,说不定也能攒够钱,回家盖房娶媳妇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林地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那哭声又细又弱,像只受惊的小猫,可刚响了两声,就戛然而止,只剩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周沙河的眼睛瞬间亮了,猛地勒住马:“有人!快过去看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娘们就留下,别动不动就砍,留着有用!”
“大哥您放心!是娘们我指定给您抓回来!”
罗岩眼睛里闪着光,嘿嘿一笑,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朝着林地冲了过去,马蹄踏过落叶,发出“哗啦”的声响。
林地深处,一个黑影正抱着什么东西往密林中钻,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身子猛地一僵,跑得更快了。
可林地里枯枝丛生,她刚跑了两步,脚下就被一根断枝绊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怀里的婴儿瞬间哭了起来,哭声比刚才更响,带着撕心裂肺的委屈。
“哈哈!果然有娘们!”
罗岩举着火把冲了过去,火光映亮了地上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胳膊上擦破了皮,正挣扎着要爬起来,背上还用布条裹着个襁褓,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妇人的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土,可眉眼间确实清秀,罗岩看着,嘴角的笑就更邪了。
“军爷饶命……求您放过我们娘俩……”
妇人见他举着火把靠近,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伸手把襁褓往怀里紧了紧,试图往后退,可身后是棵大树,退无可退。
“小娘子别怕。”
罗岩翻身下马,一步步逼近,手里的长刀还滴着血,“只要你乖乖听话,跟我走,我保你娘俩没事。”
他说着,目光落在妇人怀里的襁褓上,眉头突然皱了——这孩子哭个不停,带着也是个累赘。
罗岩伸手就去抓襁褓,嘴里嘟囔着:“碍事的小东西……”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襁褓,林间突然传来“嗖”的一声破风响,一支羽箭像道黑影,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噗!”
羽箭精准地洞穿了罗岩的咽喉,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溅在妇人的脸上。
罗岩瞪大了眼睛,脸上还残留着邪笑,喉咙里“嗬嗬”地响着,却发不出一个字,身子一软,“咚”地倒在地上,手里的长刀“哐当”一声落在一旁,火把滚出去老远,点燃了旁边的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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